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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庄是个很小的村落，也就是十几户人家。通往镇上路口的小丘上，长着棵枝盛叶茂的槐树，据传有七八十年了。每到晌午的时候，就能看到一个驮着背，走路有些蹒跚的老太，依靠着老槐树，眯缝着昏花的眼睛，眺望远方。 村里人都说这老太是个疯。她究竟在老槐树旁站了几年？已经没有人记得清楚了。 村民只知道老太姓狄，年轻时漂亮得如出水芙蓉，媒人踏破了她家的门槛，可她嫌父母唠叨，考进了城里的学堂读书。父母明白她的意图，只能偃旗息鼓，村里就更没有哪家敢来上门提亲了。狄小姐毕业后留在了城里当教师，只是过节才回到老家。村里有贴春联的习俗，狄小姐为人亲和，总是有求必应，亲力亲为替村民写春联，不接受任何馈赠。 一年又一年过去，狄小姐的双亲先后撒手人寰，她也熬成了一个中年妇女，黑发里夹杂着零星的银丝，村民也没有看到她带过男人回家，背后都在窃窃猜疑：识文断字的女秀才，人又长得好看，不信没有相好的？ 星转斗移，变化的是狄小姐成了狄老太，退休回到老家，仍然孑然一身，没有变化的是脸庞两个酒窝，还是那样清晰。狄老太喜欢小孩，小孩也跟她亲热。他们时常会来到村口小丘上的老槐树下，围着狄老太听她讲故事，还有各种味道的糖果吃。 村里有个光棍，长得倒是十分魁伟，相貌堂堂，就是好赌，父母留给他结婚的房子也赌赔了，至今都没娶上媳妇。等到老了想回头是岸，已经一无所有。他觉得村里只有狄老太不嫌弃他，也就喜欢上了狄老太，又怕配不上她，只能在心里暗恋着狄老太。 他察觉狄老太总是站在老槐树下眺望，一直呆到星星点灯才蹒跚地离开，且一步一回眸，像是焦急地等人。赌光棍猜不透狄老太为何每天要在老槐树下等人，等到天昏地暗才依依不舍回？他不放心，就一直暗中尾随着狄老太。 那是个阴天。狄老太离家不久，天穹忽然暗下来，刮起了风，凋零的树叶像是纷飞的“蝴蝶”，在空中翩翩飞翔，风停了，蝴蝶又像是被折断了翅膀，一只只掉落在地上，地上被铺成一地金黄。紧接着下起了稠密的大雨，狄老太没有带伞，头发淋得湿漉漉的，跌跌撞撞加快了脚步。 一会儿，狄老太感觉雨水小了，仰望了一眼天空，发现头顶上多了一把雨伞，是赌光棍帮她撑着雨伞，而他的衣服却被雨水淋湿。狄老太有些感动，又有些担心。在这墨黑的雨天，孤男寡女撑着一把雨伞，依在一起，就是有嘴也说不清楚。狄老太容不得多想，推开雨伞，疾跑冲进了雨幕，却不慎被突兀的石块绊了一跤，痛得站不起来。赌光棍赶紧不容置疑地背起狄老太，撑着伞，朝县医院奔跑…… 狄老太这一跤跌得小腿骨骨折，绑了石膏，又是赌光棍将她送回到家里。伤筋动骨一百天，狄老太没有亲戚，尽管她怕闲言碎语，拒绝赌光棍的照顾，但是赌光棍仍然厚着脸皮，一天三餐送到她的床前。狄老太坦诚地告诉赌光棍，她与他是不可成的，因为在读书的时候，她就有了心仪的对象，毕业的时候，他承若等他创出了业绩赚了钱，就到村头小丘上的老槐树旁找她。那晚，她兴奋地把珍藏的“宝贝”托付给了他……赌光棍也告诉她，他不在乎，都是乡里乡亲的，有难帮一下，不用记在心上。 狄老太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又一瘸一拐地来到老槐树下，赌光棍则远远地庇护着她，却不让她发现。不知不觉两人都到了耄耋之年，狄老太根本不知道，赌光棍在这些年里，一直默默陪伴、呵护在她身后。 几十年的等待狄老太始终守候，她像是燃尽的灯芯，将近熄灭，仍旧费力地，气喘吁吁地艰难来到老槐树下，眯缝着昏花的眼睛，期盼、眺望着远方。她的眼里仿佛看到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蹲着身子在给一个孩子系鞋带，她吃力地惊叫，訾强！訾强…… 银发老人抬头回望着她，起身搀着孩子，急匆匆消失在暮色里。狄老太身子像是被狂风吹残的老树，渐渐欲倒下。赌光棍冲刺般速度奔到狄老太跟前，在她即将倒地的瞬间，紧紧地将她抱住。狄老太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气若游丝地叫着訾强的名字…… 狄老太死在了赌光棍的怀里，他觉得很满足，悄悄地将她葬在了老槐树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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