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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埃及记  陈 安

 金钱河南山牧童 2019-01-15

访埃及记 

 

十日埃及之旅,有三样东西留给我的印象最深:沙、石和水。

  埃及,这个面积一百万平方公里的国家,全境竟有百分之九十五是沙漠。从首都开罗往南驶往古城卢克索的飞机上,或在南部城市阿斯旺,从考姆翁布神庙开往阿布辛拜勒神庙的汽车上,我们眼见的都是沙漠。没有树,没有草,连一隻鸟也没有,茫茫荒沙,一望无际,完全是中国古人笔下“沙平边草断,百里无烟火”的景象。不过,在穿越沙漠的车程中,有一刻我们居然意外地看见了海市蜃楼─极目处几座古堡为一片汪洋所围,不禁为之雀跃。

  开罗,这个意为“胜利之都”的城市,为撒哈拉大沙漠所包围,在那些“疾风捲溟海,万里扬沙砾”的日子裏,这个城市的一千二百万居民就会饱受风沙之苦。我们在开罗的几天,看到街道上几乎所有的汽车都是沙灰满身,没有纽约车辆普遍的光洁感。也由於沙漠的赐予,整个城市色彩偏土黄,显得“灰头土脸”,加上人口太多,楼群极度密集,环保又差,垃圾狼藉,所以开罗的市容应属“不雅”之列。尤使我惊异的是,大片地区的居民住宅都是清一色的简易楼,窗外都晾晒着衣服,其中还有许多“烂尾楼”,使人即刻联想到“贫民窟”这个名词,因为政府有政策不向尚未竣工的房屋收税,所以人虽然住了进去,可这楼却永远只盖了一半。开罗的市中心、富人居住区、大使馆区倒是很现代,很亮丽,整个城市的贫富悬殊就因此而凸显出来。

  一开始就这样谈埃及,似乎有点唐突,但一旦在你见到黄沙之后再见到石头,那些採自石灰岩山丘的大石,那些几千年前用巨石建造或雕刻的金字塔、斯芬克司巨像、法老塑像、神庙廊柱,你即刻会被古埃及人的智慧、魄力及其创造的奇迹所震惊,不禁用中国古语叹观止矣:“伟哉!壮哉!”

  埃及已发现的金字塔有一百座左右,我们常在画册上看到的是开罗近郊包括三座金字塔的吉萨大金字塔。但画册不会给你最真实的感觉,只有当你亲自走到金字塔跟前,你才会真正感受到这些庞然大物之庞大,这些通向高远天空的阶梯之高远,在被震惊之余,无法想像四千五百年前的埃及建筑师和工人拥有怎样的鬼斧神工,怎能不用任何黏合材料就把二百多万块大石堆叠成一个近一百五十米高的方锥形塔。金字塔建造工程似乎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我们中国人把“pyramid”(方锥形塔)译为“金字塔”,更为它添上了金煌煌的神秘色彩,吸引我们一代代人前去观瞻、惊诧。

  说起金字塔,就要提到“法老”,因为金字塔是法老的陵墓。埃及古代史上,不计后期希腊人、古罗马人、拜占庭人统治时期,共有三十一个王朝,一百四十余名君主,也即国王,这些最高统治者被尊称为“法老”(pharaoh),并以法老身份最后变成木乃伊,葬入金字塔。不过,他们结果都没有像他们所设想的那样“万古长存”,所有金字塔裏的法老木乃伊后来都被盗一空,不知去向。

  早期王朝的法老进了金字塔,中、后期王朝则有六十四个法老被葬於卢克索城附近的“帝王谷”。这是石灰岩荒山秃岭中的一个幽静山谷,墓穴中的木乃伊及许多珍贵文物早已消失,却依然保持着建筑学上的恢弘气度、绘画和雕刻艺术上的特殊魅力,中国遊客自然会因这“六十四陵”而想起北京昌平的“十三陵”。古今中外的帝王们显然都重视造陵工程,选择神秘安全区域,用成千上万造陵人的苦役、病痛和伤亡来换取他们死后的荣耀、安逸和永存。

  在诸多法老中,有三个最有缘与旅行者“见面”,值得特别一提:

  第四王朝法老哈弗雷(公元前二五二○至二四九四年在位),他与其父亲胡夫法老在吉萨大金字塔中各佔一席,哈弗雷金字塔东侧有座人面狮身像,所模拟的就是哈弗雷的形象。这座斯芬克司巨像高二十米,长约七十四米,完全是从巨石上雕刻出来的。鼻子后被毁掉,虽有损他的面容,却无损於整个雕像的雄伟、壮观。这座狮身人面像问世后,在埃及其他古城还出现了羊头狮身像、鹰头狮身像,这些斯芬克司虽然显得很神秘,却不会像传说中的希腊人面狮身兽那样杀害解不出谜题的过路行人。

  第十九王朝法老拉姆塞斯二世(又译作:拉美西斯二世),他统治埃及六十七年(公元前一二九八至一二三五年),妻妾成群,生了一百个孩子,他的塑像高达十三米,现正站在开罗火车站前欢迎所有前来瞻仰古埃及文明的人。

  也是第十九王朝的图坦卡蒙(又译作:图坦卡门,公元前一三五二至一三四二年在位),他在历史上并不重要,九岁登基,十九岁夭亡,如今却是埃及法老的代表,甚至是埃及的象征。不论在上埃及(埃及南部)还是在下埃及(埃及北部),你都能见到图坦卡蒙─他的大大小小的雕像和面具。他是个美男子,他的宝石黄金面具色彩璀璨,与其面部轮廓严丝合缝,大眼睛,假鬍鬚,稚气未脱,额上的王国标志(眼镜蛇神和鹰神)更使面具显得精緻优雅。此面具现陈列於开罗埃及艺术博物馆,这个博物馆收藏之丰富和价值可与巴黎罗浮宫媲美。

  在各地礼品店和摊位上,与图坦卡蒙雕像放在一起的总是纳芙蒂蒂的七彩半身像,她是古埃及七位“艳后”之一,第十八王朝的“武则天”,有令人惊艳的绝世美貌。导遊们如数家珍讲述的艳后故事,除了她,自然还有第十八王朝女法老哈特赫普斯特(意为“最高贵的女士”),埃及最后一位女法老、特勒密王朝的“妖后”克娄巴特拉(又译作:克莉奥佩特拉),后者与罗马凯撒大帝的恩恩怨怨早已演绎成许多戏剧、小说和电影。

  对石头的印象,在走访了各地神庙之后,就更深刻难忘。在欧洲旅行,你参观的多半是皇宫和教堂,而在埃及,导遊带你去各地看的大多是神庙:卢克索神庙,卡纳克神庙,菲莱神庙,埃德福神庙,等等。“神庙”此词首先让我联想到中国的佛庙,但一见到神庙,才知其规模之大、建筑难度之高,远胜於我们的寺庙、太庙,似译为“神殿”或“神堂”更妥。它们的建筑材料全是磐石、巨石,粗大厚重,儘管历经几千年的风雨剥蚀、天灾人祸,许多神庙已显得沧桑、衰蔽,但那些石壁、石柱、方尖碑仍巍然挺立,永不倾倒。 

以卢克索的卡纳克神庙为例,可让我们感受一下神庙之奇观:三千三百年历史,八十万人参与建造,城墙高三十二米、厚十五米,柱廊大厅有一百三十四根巨大石圆柱,高二十多米,中央走道两旁十二根,高二十三米,直径三点四米,需十多人合抱。你可想像一下自己身处密集的百根圆柱之间的感觉,那完全是一个气势宏壮而又逼仄幽闭的另类世界。

  神庙,据说是“神的住宅”。因为害怕灾难,畏惧死亡,古埃及人创想了许多神祇,如名叫“阿通”的太阳神,名叫“努特”的星辰神,名叫“赫普瑞”的圣甲虫神,甚至还有名为“索贝克”的鳄鱼神,等等。为避祸解难,古埃及人来到神庙,在握有神权的祭司带领下祈祷、歌舞,求取精神上的安乐。这一切随着时代的变迁都已成为历史,但依然令人惊异、讚叹的是,各个神庙都留下了丰富多彩而永不消失的古埃及文明:巨型雕像,墙上浮雕,生动壁画,象形文字,等等,甚至还在石壁上刻有具有很高历史价值的史诗。

  三四千年前古埃及人的生活场景一一出现在我们眼前:渔民们在船上用鱼叉捕鱼,鱼儿在水中窜逃;丈夫在前面犁地或割麦,妻子在后面播种或捡麦穗;两个僕人举起长刀就要宰杀公牛,几个女孩向后弯曲身体翩翩而舞;男人或女人的队列,递送法老敬献给神祇的各种祭品,头顶水果篮,手擒鸡鸭……

  关於黄沙、石头,上文已说了很多,但假如没有水,只有沙和石,就没有埃及这个国家及其文明。水,尼罗河的水,才是埃及文明和经济的命脉。埃及,那是尼罗河的赠礼。

  尼罗河,由发源於埃塞俄比亚的青尼罗河与发源於乌干达的白尼罗河合成,是世界上最长的河流,由南向北而流,流经埃及,由亚历山大港注入地中海。有人用黄、绿两种颜色画了一张埃及地图,整个画面基本上都是代表沙漠的黄色,在濒临地中海地区则有一块不大的椭圆形绿色,那是已经开发出来的“绿色沙漠”,开罗在其南端,开罗以下则有一条又长又细的绿带,垂直而下直至阿斯旺地区。这条绿带就是尼罗河流域,埃及人就是在这个流域种植小麦、棉花、椰树、亚麻,在两岸建村,筑城,造金字塔和神庙,才有了这个拥有五千年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

  从卢克索去阿斯旺,我们乘坐的是邮轮,航行在尼罗河上。这条河似无激流巨浪,河面很宽,河中有些地方还有岛和农田,中国歌曲裏有“一条大河波浪宽”这样一句歌词,我觉得用来形容尼罗河最为妥帖。由於世界各国遊客日渐增多,埃及旅遊业越来越兴旺,尼罗河上也就有帆船、遊艇穿梭来往,生趣盎然。我在最高甲板上瞭望两岸,觉得尼罗河两岸风光不如莱茵河两岸美丽,但望见离绿色河岸不远处就是大片黄色的沙地或山丘,就知道这条“绿带”实在太窄,埃及人生存的天然资本确实有限,哪能指望到处出现天府之国的富庶、优美景象呢。

  沙、石和水给我的印象都深,但旅行回来后,脑海裏更多浮现的却是这个伊斯兰教国家裏的人,信奉真主安拉、说阿拉伯语的埃及人:包着各色头巾的女人,穿着宽鬆长袍的老头,为遊客牵长腿骆驼的骑手,讲一口流利英文或中文的导遊,骑在毛驴上的儿子和牵驴的母亲,坐在牛车上的母亲和赶车的儿子,在餐馆火炉边烘烤空心圆饼的老妇,在地毯公司席地而坐学编织的小学徒,还有,当我们在尼罗河湾乘坐帆船游弋时,突然在船侧响起儿童的歌声,回头一看,那是一个男孩坐在衝浪板上抓住船舷为索钱而唱歌,这使我意识到,埃及新一代人还要像老一代人借助於沙、石和水一样,去闯一条艰辛的生活道路。

2019-01-1415大公报大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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