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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中八仙歌》到底几人醉着?几人醒?

 快乐老年435 2019-01-19
《饮中八仙歌》到底几人醉着?几人醒?

饮中八仙歌

唐·杜甫

知章骑马似乘船,

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三斗始朝天,

道逢麹车口流涎,

恨不移封向酒泉。

左相日兴费万钱,

饮如长鲸吸百川,

衔杯乐圣称世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

举觞白眼望青天,

皎如玉树临风前。

苏晋长斋绣佛前,

醉中往往爱逃禅。

李白一斗诗百篇,

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

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

脱帽露顶王公前,

挥毫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

高谈雄辨惊四筵。

唐代一个享有盛名的时代,是一个文学繁兴的时代,李白杜甫更使其熠熠生辉,回溯大唐盛世,当太白离世带走了兴象玲珑的诗学理想,少陵却在安史之乱的动荡洪流中唱响方醉方醒的盛世歌殇。《饮中八仙歌》正应了苏轼那句诗语:"少陵翰墨无形画",少陵此诗丝毫不逊于王摩诘"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诗境,八位潇洒不羁的盛世酒仙,在诗人笔下摇曳生姿,活画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群像图。身为诗圣的杜甫,一向以达则兼济天下,穷亦兼济天下为人生旨归,此诗大约作于天宝五年,杜甫初到长安时所作,与"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的声声凄怨控诉实则有异曲同工之妙。当时号称"酒中八仙"的贺知章、李璡、李适之、崔宗之、苏晋、李白、张旭、焦遂八人的醉态一一见之于诗,千百年来,不断有人追问《饮中八仙歌》涉及的九人到底孰醉孰醒?

贺知章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饮中八仙歌》到底几人醉着?几人醒?

贺知章为八仙中资辈最老,年岁最高者。犹清晰记得《回乡偶书二首》有"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又有"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或许这是贺知章带给我们的永远的人事沧桑之感。《旧唐书》中载:"知章性放旷,善谈笑,当时贤达皆倾慕之。知章晚年尤加纵诞,无复归检。自号四明狂客,又成秘书外监。遨游里巷,醉后属词,动成卷轴,文不加点,咸有可观。"在李白的《对酒忆贺监序》中我们还得知贺知章在长安时,曾因身无分文而"解金龟换酒为乐",我们看到了一个有几分疏狂又有万般才情的贺知章。而杜甫的"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又何尝不饱含着唐代文士醉态背后的无奈与辛酸。仇兆鳌注杜诗言:"此极摹贺公狂态。骑马若船,言醉中自得,眼花落井,言醉后忘躯。"且我们不能忽视此诗句的用典出处,"阮咸尝醉,骑马倾欹,人曰:'个老子如乘船游波浪中'。"少陵以魏晋名士阮咸暗比知章,用意在何?知章醉酒骑马,摇摇晃晃,实则人醉心不醉,一代之文人,必有一代文人之责任,天宝末年的唐王朝,已让众多这样的文士陷入窘境之中,一时找不到政治与精神的出路。

李璡

汝阳三斗始朝天,

道逢麹车口流涎,

恨不移封向酒泉。

李璡,即是唐汝阳王,一个貌似狂放实极谨慎的贵族。其父亲李宪是睿宗的长子,在讨平韦后与太平公主,兴复唐室的事业中,李隆基立下大功,唐王朝历来有立贤不立长的原则,明智的李宪自觉推让李隆基做了太子,即唐玄宗,避免了高祖时代长子建成与太宗之间那样的悲剧。而时至李璡,作为李宪长子,其处境尴尬而满是嫌疑。《八哀诗》之《赠太子太师汝阳郡王璡》中"汝阳让帝子,眉宇真天人。虬须似太宗,色映塞外春"这里对李璡的外貌进行了细致的交代,他相貌出众,长了和太宗一般的"虬须",如此身份再加之此番面容,李璡很难不成为怀疑和防范的对象,而他又何尝不知道?《晋书·阮籍传》载"籍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且杜甫本人极其倾慕嵇阮,《八衡州》"我师嵇叔夜",《晦日寻崔戢李封》"至今阮籍等,熟醉为身谋。浊醪有妙理,庶用慰浮沉。"在李璡选择中透着太多阮籍的影子,或许正因他看清了一些东

西躲避皇室激烈的政治纷争,"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麹车口流涎。"这样的醉态是麻痹对他虎视眈眈的人,以求一份安宁,而"恨不移封向酒泉"一个"恨"字又带着多少决绝和身为王室贵族的心酸,他又岂不想登上皇位的宝座,然现实的暗潮涌动血雨腥风,使,他明白野心外露只会白白搭上性命,于是乎他选择了李太白的那份潇洒,所谓"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异常清醒的汝阳王李璡以三斗始朝天,麴车口流涎的狂放醉态告诉人们自己心不在庙堂,只想移封地于酒泉,以酣饮为乐。

《饮中八仙歌》到底几人醉着?几人醒?

李适之

左相日兴费万钱,

饮如长鲸吸百川,

衔杯乐圣称世贤。

李适之,为恒山王承乾之后,官至左相,而有"左相日兴费万钱"一句。李适之性简率,不务苛细,人吏便之,虽嗜酒,但"夜则宴赏,昼决公务,庭无留事",然而性格疏狂的李适之终不被奸人所容,被口蜜腹剑的李林甫排挤,服毒而亡。一首《饮中八仙歌》我们看到一个抛掷万钱饮美酒的左相李适之,"饮如长鲸吸百川"虽有夸张,然极尽描摹之能事,不愧酒仙之名。身为左相的李适之他最接近国家权力的中心,这个盛世背后潜藏的一切反动因子他又怎会未能察觉,看其罢相前后的两首诗或许能窥见一斑,适之未罢相也,曾赋诗云"朱门长不闭,亲友恣相过。年今将半百,不乐复如何?"有着行乐须及时的洒脱。而《罢相》一诗"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又含着多少"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的心酸,李适之是清醒的,盛世的欢歌正随着他在政治舞台上的湮没渐渐消逝,他又是痛苦的,因为自己无能为力,找寻不到自身和王朝的出路,便借酒消愁聊以慰藉。

崔宗之

宗之潇洒美少年,

举觞白眼望青天,

皎如玉树临风前。

崔宗之,名成辅,有记载言:"子宗之袭封,亦好学,宽博有风检,与李白杜甫以文相知者",可见宗之与李杜关系密切,少陵此诗对其刻画的可谓惟妙惟肖,崔宗之有谢家玉树之风,豪饮举杯,喜爱白眼仰望青天,睥睨一切。仇兆鳌注杜诗有言:"宗之潇洒,风姿超逸。白眼望天,席前傲岸之状。玉树临风,醉后摇曳之态。"正是其潇洒无畏的个性,才会有白眼望青天的胆识,宗之是清醒的,每一次举觞都是杯杯敬过往,敬那个行将逝去的盛世。

苏晋

苏晋长斋绣佛前,

醉中往往爱逃禅。

苏晋,被称"后来王粲",数岁能属文,才华横溢,甚得当时之誉,苏晋的一生有着清晰的三个阶段,最初的身在朝堂,后来以禅避世,又醉中逃禅,联系其前后的选择不难理解唐朝文士苏晋是醉着的清醒着,他在不断追求一份心之所向的宁静,因为失望的现实。

李白

李白一斗诗百篇,

长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来不上船,

自称臣是酒中仙。

《饮中八仙歌》到底几人醉着?几人醒?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李太白的《月下独酌》已吟出了醉态下诗仙的洒脱与从容,而身为李白好友的杜甫更是道出了他骨子里的不避凡俗,酒之于太白绝非无聊的消遣,麻痹精神的饮品,它是情怀是独属于诗仙的情怀。李白是清醒的,之时他选择了不同于其他诗人的方式呼唤理想的时代,不在高蹈与进取间徘徊,不靠包含希冀的痛苦来摇荡心灵,酝酿歌咏,他是清醒的勇士,对不公的现实毫无忌惮的投之以蔑视。长安街市,天子脚下,他却酩酊大醉,自称酒中仙,不去理会朝廷的征召,这就是让杜甫倾慕崇敬的李白,无所畏惧,因为他看清了一切。

张旭

张旭三杯草圣传,

脱帽露顶王公前,

挥毫落纸如云烟。

张旭草书为唐代三绝之一,《饮中八仙歌》也是抓住这个大书法家三杯饮下后挥毫泼墨的状态进行了铺陈渲染,突出其"脱帽露顶王公前"更显其狂放不羁,唯有此个性才能有"孤蓬自振"的草书特色。张旭草书力求打破常规,在规范之外自创一格,这实是诗人主观心灵的外化,张旭是清醒的,他是唐王朝的著名文士,因为在审视现实,当敏锐的察觉的到王朝的秋天日益临近时,他蔑视王公贵族这些可恶的掘墓者,他个人正如那草书作品所折射的一般,在挣脱现实的束缚。

焦遂

焦遂五斗方卓然,

高谈雄辨惊四筵。

"五斗方卓然"道出了焦遂醉前那备受压抑的处境,"高谈雄辩"又前后形成鲜明对比,酒后吐真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潇洒,焦遂言出了人所不敢言,人所共欲言。少陵用这样一位清醒的智者为号召,呼唤更多的时代疾呼者,企望驱散漫天的阴霾,换回一个河清海晏的唐朝。

《饮中八仙歌》是一首"醉了歌",却无一人醉去,他们是那一时代最为清醒的人,杜甫是清醒的,八位酒仙更是清醒的,他们敏锐的感知时代,且深切洞察到天宝末年的萧瑟暗淡。他们又是不得不醉去的,环顾四周,思想与信仰的边界已然模糊,他们只能诊断时代却开不出有效的药方。何其悲哉!何其悲哉!

《饮中八仙歌》到底几人醉着?几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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