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本珍贵的文字，凝结的不仅是作家的心血，还有出版人的智慧和耐心。文学编辑，这一常被人评价为“为他人做嫁衣”的职业背后，是怎样的坎坷与寂寞？ 2019 年 1 月 6 日下午，两位特邀文学编辑彭伦和索马里相聚在单向空间杭州新店，谈论他们参与编辑和翻译的一系列关于国外出版人的书，以及出版业是否还能继续诞生天才。 以下是根据分享会现场录音整理而成的文字，如果想要阅读完整内容，请点击文末“阅读原文”。 左起：索马里、彭伦和吴琦 1. “也许中国出版业需要一些 介绍国外出版人的书。” 吴琦：当时做这个系列（出版人书系）是出于什么想法？ 彭伦：这个其实跟我刚开始做出版有关系。我在上海外文书店逛书店的时候发现了《我与兰登书屋》这本书。《我与兰登书屋》这本书在 90 年代的时候曾经在北京三联书店出版过，我原来没看过，但是在上海外文书店买了这本英文版以后，看了非常喜欢。当时正好是在我自己考虑换一个工作的时候，所以这本书也非常直接地促使我下了决心，就是要做一个编辑。我到九久读书人之后跟老板说的第一个选题就是这本书，说我要出这本书。九久读书人的老板黄育海也是一个老出版人了，他当然也知道，原来北京三联出的这本书，对他们那一代出版人蛮有影响的。所以他也就很爽快地决定，说那你去做吧。我很快就开始去联系版权。因为我对这本书是那么的喜爱，所以我就跟老板说，这本书我要自己翻译，自己翻译自己出。我翻译的这本书应该是在 2007 年出版，出版之后就得到了业界的很多好评。很多读者、很多媒体还有很多同行都非常喜欢这本书，而且加印了几次。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就开始想，实际上 2010 年之前，就是 21 世纪第一个十年那一段时间，其实这样的书在中国是比较少的，能告诉中国的业内人士，国外的出版业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在那段时间，其实中国的民营出版业发展的时间并不是特别长，我们现在都知道的新经典图书公司也是在 2003 年那段时间开始成长，包括现在非常活跃的那几家民营的出版公司，磨铁、博集天卷，也是在那一段时间开始起步。所以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也许中国出版业需要一些这样的书，就是介绍国外出版人，尤其是大众图书出版人，他们是怎么样操作的？所以我就开始找类似于《我与兰登书屋》这样的一批书。大家现在看到的就是这样六本书，其中既有出版人的回忆录，就是他们自己写的回忆录和自传，也有别人写的出版人的传记。实际上我当时规划的选题还有好几个，但是很惭愧，这十年过去了，只出了这么几本。 彭伦，出版人、编辑。出版短经典系列、“出版人书系”等，译有《天才的编辑》、《我与兰登书屋》、菲利普·罗斯《遗产》等书。曾供职于九久读书人。 索马里：因为我们后来签的几本出版人传记部头越来越大，另外也有一些出版、翻译进度的原因，就是当时购买了版权，但是后来延期也还是不能出版，就暂时搁浅了。 彭伦：我对其中一本印象非常深，就是有一本 800 多页的西班牙出版人的回忆录，在座各位肯定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实际上这个人——卡洛斯·巴拉尔——是非常重要的，他是拉丁美洲文学爆炸运动的幕后推手。但是因为它有 800 多页，我记得当时找译者，没有人愿意一直翻译。后来我找了上海华师大的一个译者，他愿意翻，但是结果四五年过去了，他只交了第一卷，版权合同已经过期了。那是我还在九久读书人的时候，我说那这样，因为这本书本身在西班牙就是以一、二、三卷的形式分开出版的，我就跟做这本书的版权方说，我们能不能这样，你继续允许我们出版，但是我们就只出版第一卷，这样对这个译者也是个交代，因为他只翻了第一卷，后面两卷就不管了。国外当然也同意了，但是这之后不久我就离开了九久读书人，所以这个项目也就搁浅了。但是第一卷的译本还在，所以我会想办法重新出版，也是对译者有个交代，不然他就白翻了。 2. “预测一本书的命运是不可能的，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犯任何错误——这是赌博。” 索马里：其实就是说在中国的市场上，像大家现在能接触到的，除了九久读书人出版的这一套出版人系列之外，彭师傅刚刚也提到了三联出的那些，比如现在还依然在我的工作书架上面、我觉得自己比较虚无的时候就会看的大冢信一的《我与岩波书店》。因为这本书就等于是一部特别精彩的日本现代出版史。还有包括像之前北岛的太太甘琦，她在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负责出版工作，她就推荐了杰森·爱泼斯坦的《图书业》。然后屏幕上的这四本是我当时在决定转型的时候一本一本都买回来看过的。彭师傅刚刚说的那个点，我就特别认同，就是说你预测一本书的命运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也是杰森·爱泼斯坦说的，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犯任何错误——这是赌博。所以我觉得这个行业还是充满魅力的。 索马里，出版编辑、前媒体人，译有《一个自杀者的传说》，“那不勒斯四部曲”责编。 吴琦： 所以你也说了，《特立独行的企鹅》这本书对你的职业生涯有某种推动和促进？ 索马里：对。因为当时《特立独行的企鹅》是我 2014 年入职九久之后接手的第一部稿子。虽然这本书现在已经快绝版了，里面可能会有一些编辑不当的地方，但是其实非常推荐大家去关注一下。现在企鹅出版社被大家所熟知是因为它的封面，但其实企鹅出版社跟整个英国 20 世纪和左翼出版都有一段非常相关的历史。因为艾伦·莱恩他本人其实一直跟工党走得更近，他认为书就是应该面向大众，不应该是六七先令一本，几乎是三分之一英镑了，当时六七先令是很多人大概一个月的工资。因为当时英国的精装书的价格就是这样子，它就是让你买不起。但是它的所有的成本，包括一些稿酬，包括一些支出都决定了它的书就会那么贵，所以莱恩后来才会有了做企鹅平装本的想法。我记得书里面，萧伯纳用了一个词，是一个“恩典”,六便士平装书对当时整个英国包括全世界而言都是恩典。平装本，包括莱恩的其他的出版行为，也改变了当时英国诸如萧伯纳和原来一些比较成功的作家的想法，他们就是突然发现我的书其实可以被普罗大众接受，然后萧伯纳就会特别开心地把自己的书交给企鹅来出版，然后后来会出现精装书、再然后紧跟着是平装书的这样一个出版趋势。 《作家和出版人》是在 09 年签约，然后 18 年下半年出版，目前大概已卖出了两三千本。但是我始终觉得，从《我与兰登书屋》开始，经过《天才的编辑》，到《作家和出版人》，其实也是代表着我们中国的不管是从业者还是普通大众，对图书编辑，对出版行业的认识不断深化的一个过程。因为如果说看过《我与兰登书屋》的读者应该会知道，我觉得瑟夫身上有一种美式的乐观和自信，因为他生活在美国最好的年代，那个时候你的一本书如果被俱乐部推荐，能迅速地在全国卖几十万册，所以他那个时候出版人的生存环境还是比较不错的。 《我与兰登书屋》 [美] 贝内特·瑟夫 著彭伦 译 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 然后彭师傅当时翻译了一本《天才的编辑》，后来这本书被拍成了电影，书中珀金斯所处的年代，我相信所有热爱文学，热爱菲茨杰拉德，热爱美国文学的人是一定逃不过这一本书，因为它会告诉你们，就是美国文学它是如何被一个这样的助产士、这样的一个媒婆接生出来的，作为这样的一个编辑，他能够坚定地影响一代人对文学的接受和一个作家的职业命运。然后今天，刚刚吴琦说到，说西格弗里德·温塞德对我们中国读者而言并不是一个特别熟悉的名字。大家可以看到，左边是苏尔坎普出版社的创始人，彼得·苏尔坎普，右边就是温塞德写的这本《作家和出版人》的原版书。我想请彭老师介绍一下苏尔坎普出版社的历史，包括他当时为什么要签下这本书。 彭伦：我先介绍一下苏尔坎普出版社。可能学习德国哲学或者对德国文学熟悉的读者，应该是接触过或者知道苏尔坎普的，苏尔坎普出版社在现在来说也还是世界上最好的文学出版社之一。其实他们的很多德国作者在中国也是非常有名，哈贝马斯、阿多诺，这些都是苏尔坎普出版社的。彼得·苏尔坎普活跃的年代是在 20 世纪 20 年代到 50 年代初，但实际上他最早是在另外一家出版社工作的，叫菲舍尔出版社，菲舍尔出版社现在还是德国最好的出版社之一，也非常大。 彼得·苏尔坎普，德国出版人 苏尔坎普原来是在菲舍尔出版社做编辑。二战的时候，菲舍尔家族就逃亡到维也纳去。在那个时候，彼得·苏尔坎普他是出版社的一个重要编辑，他还在德国，他就跟菲舍尔家族签了一个协议，就是他留守德国，并且接管菲舍尔出版社在德国的业务，于是他成为菲舍尔出版社在德国分支的股东和唯一的出版人。但是在二战的时候，他就被纳粹德国抓起来了，并且关进了集中营差点死掉，因为他快要死了，所以纳粹把他放了出来。二战结束之后，因为他之前的这些经历，美国占领德国的英美当局就给他颁发了第一张出版牌照。所以苏尔坎普他是二战之后德国第一个重新开业的出版人。但因为菲舍尔出版社的菲舍尔家族跑到维也纳去了，所以他们在二战结束之后要回来，苏尔坎普跟菲舍尔家族便产生了股权上的纠纷，最终他们就决定分家。他重新办自己的出版社，取名苏尔坎普，就是在 1950 年创办了苏尔坎普出版社。《作家与出版人》的作者叫西格弗里德·温塞德，他是苏尔坎普的接班人。在书里面他称苏尔坎普是他的老师，是他的导师。实际上我们现在知道的苏尔坎普出版社，是温塞德一手创造的，因为苏尔坎普 1959 年就死掉了，但是苏尔坎普出版社这家出版社，它真正开始在世界出版业赢得声望是从六七十年代开始的。我们现在知道的拉丁美洲文学爆炸运动实际上是从西班牙开始，到意大利，然后到德国，由几家非常好的文学出版社一起联手推动的一个结果。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