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湘与温可铮

　　李定国

　　一代声乐大师沈湘教授，桃李满天下。当今中国最有成就的两个声乐教育家：郭淑珍和金铁霖，都出自其门下。日前，京城举办了规模空前的纪念沈湘音乐会，殷秀梅、程志，关牧村等近百位沈湘门生，登台献演。

　　沈湘一生与歌为伴，无论其艺德人品，圈内外有口皆碑。他与同样光明磊落、胸襟坦荡、从不趋炎附势的同门师弟温可铮，是心心相印、惺惺相惜又志同道合的莫逆之交。他俩都是捧着一颗纯真的心，在锲而不舍地投身纯粹的歌唱事业。

　　沈湘与温可铮相识于1945年，那时，沈湘已是北师大的声乐教授，在平津开独唱会。而温可铮则是北平的一名高中生，因为他喜欢歌唱，崇拜沈湘，因此每场音乐会，包括在天津，都到场聆听。而且还自告奋勇地拿着一大摞演出海报去到处张贴，为音乐会的许多琐事忙前奔后，不亦乐乎。就这样，沈湘无意中结识并很欣赏这位小伙。觉得此人对歌唱和表演如此热爱，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果不其然，几年后，温可铮考入南京的国立音乐院，师从世界顶级声乐大师苏石林后，歌唱技艺突飞猛进。到全国解放初，二十多岁的温可铮已到中央音乐学院举办独唱会。虽然，年轻的温可铮对有些作品的理解还略显稚嫩，表达不够深刻，有模仿前人的痕迹。但他诠释的俄罗斯浪漫曲却别有洞天。鲜明的音乐形象，强烈的画面感，给人惊鸿一瞥。正在那里执教的沈湘听完独唱会后，指出了温可铮的一些不足，但更多的是激励他向更高的歌唱境界前行。

　　温可铮在1956年的“全国音乐周”上，一举成名。不久又摘得国际声乐比赛的银奖。从此成为全国最年轻的一流歌唱家。虽然，沈湘和温可铮分别在相隔千里的京沪任教，却时常挂念关注、欣赏着对方，只要有机会见面，似乎总有说不完的心里话，在探寻歌唱的真知灼见，完全没有通常那种文人相轻的陋习。

　　温可铮每次来北京，沈湘总会想方设法请温可铮抽时间给自己的学生上课，自己则在一旁细细品味。课后，再互相切磋探讨。而沈湘但凡到上海，是一定会住在温可铮家。当时住房很小，只能打地铺。但俩人晚饭后在地铺上，会一直神侃到天亮。围绕着歌唱，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把自己对歌唱的理解、心得和体会一直到教学上的观念、方法和经验，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当他俩聊到鼾睡时，呼噜声此起彼伏，把隔着布帘熟睡中的温可铮家人惊醒得无法再睡。

　　1985年春，我和胞弟及同仁，一同举办“三军歌唱家音乐会”由当时如日中天的程志压轴。虽然此时程志的演唱已日臻完美，但对大作品要做到举重若轻，似乎还欠缺些。尤其对声音的放有余、但收还不能非常自如，远未达到随心所欲。因此，在音乐会开演前，我应程志之邀一同去温可铮家讨教。温可铮在听了程志演唱《格拉纳达》后，指出了他的问题所在，即在气息的循环运用和控制上还有不足。要重点解决声音位置与气息控制的有机、完美的结合。于是教了他几招，受到点拨后的程志茅塞顿开。再演唱这首作品时已截然不同了。

　　关牧村成名后考入中央音乐学院，想拜在沈湘门下重新回炉深造。沈湘为此有些犯难了。因为教好关牧村是理所当然，但万一教砸，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沈湘就找温可铮商量。温可铮建议：教关牧村，首先要在全国人民认同的这样一个音乐形象和歌唱风格的基础上，进行雕琢。主要提高她的演唱能力，关键是加强她的气息训练和科学发声，以此来拓宽音域，积累曲目，但千万不能改变其在观众中的印象……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与沈湘不谋而合。

　　多年来，沈湘和温可铮一直想合办一所以他俩命名的歌唱教育中心。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沈湘与夫人、女高音歌唱家李晋纬一同去芬兰讲学，原本所赚的讲学费想用来办学。但在回国机场转机时，钱包不慎给人偷走。事后，沈湘只是哈哈一笑，说以后再重来。

　　谁料不久，沈湘因心脏病突发而去世。几年后，温可铮同样也因心梗去世。他俩的愿景终成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