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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张爱玲《金锁记》锁住七巧的不是金手镯,而是狭隘与偏执

 昵称61957695 2019-01-24

文:双木林兮

近日又重读了一遍张爱玲的《金锁记》,在这样一个阴冷寂寂的清晨读这样的书,真有些为难自己,因为阅读体验太过压抑。还记得少年时,读张爱玲总是感到莫名其妙,对她笔下呈现的一反常态的人与事都常常感到瞠目结舌,不敢苟同。如今再读,曹七巧还是那个刁钻刻薄与众不同的抽大烟的寡妇,长安还是那个最终没能嫁得出去的老姑娘,书中的那个院子那个陈年老宅还是和我有着相当的距离,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或许变的只是我作为阅读者的心境,以及对曹七巧更多的感受。论坛推广

《金锁记》讲的是女人曹七巧的一生。她原本出生于一个小商贩之家,是街上麻油店曹家的小姐,后来做媒的把她介绍给了上海姜公馆家的二少爷。按理说,在过去那个讲究婚姻门第的社会,一个小商人的小姐是无法与豪门大族攀高枝的,曹七巧能够做到偌大的姜公馆里的二奶奶,显然凭的不是她的美貌和智慧。那靠的是什么呢?是运气?从曹七巧一辈子絮絮叨叨的念念碎中,她最恨的莫过于媒人当初的决定,用她自己的话说,“我是吃过媒人的苦的”。可见,从她踏足姜公馆的那一刻起,她的悲剧就已经注定了。

在她看来,嫁给一个体弱多病,常年卧床,气息奄奄的姜家二公子是她能够进入这个豪门所付出的代价,但是这个代价未免太过沉重,沉重到完全超出了她作为女儿身的曹家小姐所能预料与估算到的范畴。以至于她一辈子开口闭口都忘不了旧事重提,她把自己的婚姻怪罪于媒人,将怨气撒向了所有的人,无论是姜家老太太,还是妯娌们,无论是下人丫鬟们,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女们。

曹七巧认为自己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兄嫂所连累的,他们答应了媒人,也就意味着她的青春要以独守空闺来度过。每次她娘家的兄嫂或者亲人来省亲,她的嘴里就没一次不吐露她的愤怒。所以,她显然不认为自己运气好,反而一直把自己当作了婚姻的受害者。

原来年少无知的我对她那种刁钻刻薄和毫不掩饰要广而告之的粗野放荡一点也没法理解,于是会认为她怪异,甚至冠之以畸形变态的称谓。我以为她的婚姻像是去补漏。她委曲求全也无非是去填补一个大家族的残缺,以满足一个富庶之家人丁兴旺的完满,而她自己呢?

她的确也获得了二少奶奶的头衔与名号,在这样一个深家大宅里名正言顺地做着二太太,可以对着下人和丫头们颐指气使,肆无忌惮地放任着自己泼辣尖刻的个性,甚至还理所当然地在财产继承上分得可观的一杯羹,得以守着一堆钱财和良田安度余生。如果说这是一场带着赌博性质的交易,曹七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个赢家,至少是物质与财富上的大获全胜者。她又何苦这样过得这样拧巴,这么纠结,这么不通人情?

年岁渐长后回看她的婚姻,我却更愿意用悲悯之心去看待她的处境。这场婚姻让她除了失去了毫无能力的丈夫之外,还让她牺牲了自己的青春,埋葬了自己的爱情。她的确是这场婚姻的受害者。嫁给一个残疾的废人对于曹七巧而言是这桩婚姻无法洗刷的污点,更是人生无法摆脱的枷锁。废人给她留下了一儿一女,尽管如此,她作为一个女人有着无法满足的承欢之乐,她内心的空虚寂寞冷是个巨大的无底洞。她的身上写着欲望两个字,但现实的遭遇写着另外更大的两个字——残缺。

二少爷说白了就是废人一个,她的青春和女性的本能对于他失去了意义,更可悲的是,当她放荡地将女性的魅惑投向了胞弟姜季泽这个花花公子时,她又怎么可能收获对称的爱情?她不仅嫁错了,还爱错了。她亲自跳进了一个婚姻的泥淖,承受着身不由己无法逃脱的压抑和苦闷之后,又在欲望的驱使下选择了一个无法寄托爱情的浪荡子,将情意与爱慕表达得轻浮放荡,一意孤行,最终惹恼了对方,她便失去了所有与情爱有关的机会。她真的是一错再错了。

更致命的是,曹七巧不是逆来顺受的祥林嫂,不是敢于冲破牢笼追求个性解放的刘兰芝,她的身上还有着无法安放的青春,躁动的灵魂和狭隘逼仄的个性,这是她一生悲剧最大的原因。她的出嫁固然有着一股牺牲自己以成人之美的悲壮,但是,她为何不选择拒绝与离开?这也就从另一个方面看到了她个性上的懦弱和情感上的屈从。小说有几处写她曹家的亲戚来探望,七巧一边嘴巴不饶人地大声数落着自己的兄弟,哭诉着自己的苦楚,一边又会把家里好吃好用好玩的诸多礼物悉数塞给他们带回家。

这里的描写真的太吻合这个女人,她是快言快语尖酸刻薄的,所以内心的愤怒和不满绝不会过夜;她是自认为倒霉的受害者的,所以她一定会旧事重提,一提再提,以宣泄自己的悲伤,还要加重对方的罪恶感;同时她又是势利而清醒的,她分得清贫富得失,把哭诉和补给分得清清楚楚,施恩于娘家也是这门婚姻的好处之一,她又怎么会因为愤恨而自此六亲不认,永绝来往?

是的,她太看重虚名与财富,是个斤斤计较的势利眼,太想占有一切荣光才会对得失耿耿于怀。她的悲剧源于她内心失去一些东西之后的不平衡、狭隘的利己主义和势利的实用主义种种因素的综合发酵。这种不平衡是把自己放在了悲惨婚姻以及被爱情冷落的受害者和得不到眷顾的可怜者的身份而产生的,得不到便怨天尤人。

这种狭隘则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小气量,一种“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就受不了”的嫉妒,一种永远不与自己和他人讲和的野蛮与粗鄙。她对儿子长白是如此,对女儿长安也是如此。她不断干涉长白和寿芝的婚姻,还好奇地打探新婚夫妇的床第之乐事,还大谈特谈不厌其烦地加以咀嚼,直到间接地逼死了可怜的儿媳妇寿芝。

她又打着为女儿着想的旗号,在一个抛弃旧传统的时代大张旗鼓地为其裹脚,把她送到学堂后,因为丢失了几件东西,就跑到学堂里去大吵大闹;最后因为退学费的问题,竟跑去和学堂的校长争吵一番。这样丢人现眼大失体面的事情极尽她刁钻刻薄之能事,但是却彻底断绝了长安继续待在学堂的念想。不仅如此,长安的婚姻大事也终于毁在了亲生母亲的手中。

眼看着恋爱进入到谈婚论嫁的阶段,又是曹七巧一张利嘴把就要到手的一纸婚约撕得粉碎。她看似漫不经心地在与童世舫约好的饭局上爆出长安吸食鸦片的事情,只是稍加渲染和盘托出,就让这个一心想找个好的中国传统女子的童世舫彻底地打了退堂鼓。结局便是,儿子长白,女儿长安都蜗居在家里,陪着这个可怕的老太太一起终老。

曹七巧的可怕不仅在于她的行为太不合人伦,太不可思议,更可怕又可悲的是她明知不可而为之的破罐子破摔的偏执。这哪里是什么母子亲情,分明就是对立的人与人,是人性阴暗面肆意滋长的人情险恶。她在失去婚姻和爱情之后也丧失了女性的温柔,甚至母性的体贴。她怀着恶意和敌意去面对一切美好的人与事,在口不择言和尖利刻薄中宣泄着不满,在对美的破坏与毁灭中享受着快意,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成全,什么叫真正的爱。

曹七巧心比天高,恨比海深,一辈子都活得那么咄咄逼人,这种不成全别人,见不得美好,又要破坏美好的心态,不仅有心理学上的缺陷,更是人性上的病态。一个女人活成这样,也的确不仅仅是令人害怕与厌恶的事了!正如张爱玲自己所说的,人生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这许是曹七巧一生最佳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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