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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小故事丨粤剧原先不用粤语?

 昵称58943199 2019-01-24

粤韵悠扬系列


第十二期

1996年第二届羊城国际粤剧节晚会现场。

(图采自《’96羊城国际粤剧节:特刊.2》封面)

粤剧,有“南国红豆”之称,是一种用粤语演唱的中国传统剧种,流行于广东、广西、港澳等粤方言地区及东南亚的许多国家。不懂粤语的人,赏剧不易。但很多人不知道,粤剧原先不用粤语,而用“桂林官话”,改用粤语竟因清末推翻清廷的革命宣传所需?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要从粤剧的形成说起:从《粤剧史》一书和粤剧申遗报告书可知,粤剧有300多年历史,起源于17世纪中叶,其渊源和形成,情况颇为复杂,是由外来的多种戏曲声腔和广东本地土戏、民间说唱艺术不断融合而形成,发展、壮大起来的。


“戏棚官话”

(即唔咸唔淡的“桂林官话”,又称舞台官话)

清代广东官绅演戏娱客。

(图片采自广图索书号为J825/213的《粤剧》第2页)

清乾隆年间(1736-1795)有外省的成百个戏班来广东演出,这些戏班统称“外江班”。因为当时,广州城内的官绅大都来自外省,还加上洋行里外来的商贾,他们把自己家乡的戏班请来唱戏。其时,本地人组织的戏班被称“土优”、“土班”,不受广州城内的官绅商人待见,多到城外的乡镇演出。期间,“本地班”不断向外来剧种借鉴学习,在吸收多种声腔的基础上,逐渐成为以梆、黄结合为主要声腔的剧种——粤剧。所以,早期的粤剧,所演的剧目、唱腔音乐、表演程式以至舞台语言,与当时的徽剧、汉剧、湘剧、祁剧、桂剧等剧种大致相同。后来“本地班”在与“外江班”的竞争中,逐渐取得了优势,其演出中心也逐渐转到广州城内。但是由于梆子、皮黄原用湖广方言,昆曲则用吴中方言,两种方言都同属官话,广东的艺人必须以官话才能把梆黄、昆曲等学到手,这就决定了前期粤剧非操官话不可。那为什么又不是湖广方言和吴中方言这两种官话呢?

注:中国古代的民族共同语,在先秦到两汉时期称为“雅言”,宋朝以后称为“官话”,而粤语是保持雅言元素最多的方言;粤曲唱腔音乐的基本特色是板腔类,即梆子和二黄,俗称“梆黄”。

十九世纪末使用戏棚官话演唱的粤剧小生装扮。

(图片采自《粤剧大辞典》第465页)

原来,湖广和吴中这两种官话,在当时要广东人学得纯正实在太难。结果这戏就唱得是不伦不类,洋相频出。那怎么办呢?据徐珂的《清稗类钞》可知,当时广东人很怕说官话,平时肯定不会主动学,想做官的才请人教,老师多数来自桂林,桂林的老师知道广东人官话说得不好,就自吹自擂,说桂林官话很正宗,曾得到皇帝的赞赏,是全国第一,所以下诏让文武百官都学桂林官话。

美国“物克多”唱片公司1903年灌制的“戏棚官话”粤剧唱片。(图片采自《粤剧史》图片部分)

这事的真伪有待考证,但可能是因为桂林离广东近吧!最后广东人还是跟桂林人学说桂林官话(中州音)了。粤剧艺人也用学来的桂林官话唱戏,但又学得不正宗,就成了官(话)中参白(话)的“戏棚官话”(又称舞台官话)。还因此衍生了一个歇后语:“戏棚官话:唔咸唔淡”。意思是粤剧唱念皆用戏棚官话,它既不是官话,又不是广州的白话,很难界定是哪一种方言。指生活中不伦不类、不标准的事物。

不过这样唔咸唔淡的“戏棚官话”,广东人容易学会,还认为天然地具有戏剧味道,是自己的得意之作。艺人们凭着它把梆黄学到手,而且还唱了二百多年。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粤剧为什么改用粤语了呢?这要从清末的“志士班”说起:


志士班


所谓“志士班”,其实就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清末革命党人发起组织的一种以宣传革命为宗旨的改良新剧团体。他们利用粤剧的形式,渗入话剧的因素,演出改良粤剧,宣传革命思想。称其为“志士班”,是表示它们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旧式戏班。

陈少白,曾读于广州格致书院(岭南大学的前身),有“才子”之称,为同盟会香港分会首任会长。(图片采自《广东百年图录.上卷》第52页)

最早成立“志士班”的剧社叫“采南歌”,由陈少白、程子仪、李纪堂等于1904年发起成立。他们原本想把采南歌作为戏剧学校经营,专招一些十多岁的童子来训练,教以戏剧知识和文化。

陈少白,广东新会人。1895年,参加孙中山创办的兴中会,1900年在香港主编《中国日报》,在该报发表不少戏曲作品,进行反清宣传。与孙中山、尢列、杨鹤龄并称清末“四大寇”。甲午战争失败之后,帝国主义掀起瓜分中国的狂潮,激起全国人民对清政府和帝国主义列强的强烈不满。其时陈与革命同志程子仪商议,觉得报刊虽有宣传作用,但一般群众识字少,看报不多。为提高宣传效果,决定创办戏剧班,编演爱国剧。

青年孙中山(左二)在香港西医书院学习时,常与陈少白(左三)、尢(yóu)列(左四)、杨鹤龄(左一)聚谈反清抱负,抨击时政,被称为“四大寇”。图中站立者为同学关景良。(图片采自《广东百年图录.上卷》第19页)

1905年,采南歌剧团开始在广州香港澳门等地演出,但其不以赚钱为目的,未及两年,就因经济无法维持而散班。但他们并不灰心,始终不屈不挠,艰苦奋斗,鼓励更多的人参与。就这样,一个班散了,又再建立新班。因此,在辛亥革命前后十几年间,广州香港澳门等地,就先后出现过三十几个志士班。如优天影、振天声、振南天等。

志士班的成员很多或身兼编导,或粉墨登台,在广东开创了革命党人、文人学者登台演戏的壮举。志士班从事戏剧改良,有着十分明确的政治目的,他们以“借古代衣冠,实行宣传党义;娱今人耳目,犹应力挽颓风”为行动口号,演出大量的新编改良剧本,内容都是反映和批评当时社会不良现象。如反对缠足的《周大姑放脚》,反对封建迷信的《盲公问米》,反对吸食鸦片的《与烟无缘》等。

志士班演出的画像。

(图片采自《时事画报.第六册,一九〇七年第二十六期至一九〇八年第五期》第86页)


改用粤语


志士班创立伊始,原是演出话剧的。当时有些班社已用广州方言演出,但受众却远不及讲舞台官话(戏棚官话)的粤剧。因粤剧丰富多彩的演唱形式及唱腔音乐,更为广大民众所喜,所以话剧当时尚无法与之竞逐。志士班深感有改弦易辙之必要,于是,为了扩大宣传效果,他们决定采用粤剧形式来演唱改良新戏。最先试用粤剧演唱的志士班是黄鲁逸、黄轩胄等人组织的优天影社。当其用粤剧形式上演《周大姑放脚》、《盲公问米》、《与烟无缘》时,索性把粤剧的舞台官话全改为广州方言,用真嗓演唱,并吸收南音、木鱼、龙舟等说唱艺术。这一大胆变革,收到了预想不到的效果,加上学习了话剧的化装和布景等,因而令市民耳目一新,极受欢迎。这一来,其它志士班也先后效法,改良新戏就有了更为广泛和扎实的群众基础。

八和会馆为粤剧仝人的行会组织,图为位于广州恩宁路的广东八和会馆。(图片采自《南国红豆——广东粤剧》第42页)

原先粤剧艺人还不大看得起志士班,讥笑他们是“九和堂”,即是“八和会馆”以外的,也就是不入行的,现在班主和艺人们看到志士班的新戏因内容适应当时的社会潮流,而且改用广州方言上演粤剧之后大受欢迎,于是,在经济利益和社会形势的双重驱动下,不得不改变态度,痛下决心,放弃唱了二百多年的戏棚官话,逐步改用广州方言唱粤剧,还搬演志士班剧目。同时,传统粤剧人自己也编写社会新剧。这样一来,广东就形成了一次声势浩大的戏剧改良运动。

粤剧服饰艳丽华美。图为粤剧《唐明皇与杨贵妃》剧照。

(图片采自《此物最相思:粤剧史料文萃》第157页)

清末民初曾盛极一时的志士班,为民主革命的宣传而生,随着辛亥革命的成功,中华民国的建立而逐渐走向沉寂。但这是粤剧史上不能忽视的一段历史。它推动了粤剧的改良,拉开了粤剧地方化的序幕。之后,粤语演唱的粤剧得以延续发展,有过诸多繁荣的景象。也因此今天的粤人听到了用粤语演唱的粤剧。


    结语

粤剧《武松大闹狮子楼》武打场景。

(图片采自广图索书号为J825/170的《粤剧》第15页)

清末粤剧改用粤语演唱,虽源于革命宣传,但后来能蔚然成风,延续下来,证明此举适应市场需求,乃众望所归。但如今粤人的成份较之当年,似乎更为复杂,更加多元。而且为降低交流成本,很多时候,母语是粤语的人,见面时也互讲普通话。其时,又有几人知道,粤语其实是保留了中国先秦到两汉时期的民族共同语——“雅言”最多元素的方言,又有几人能感受粤剧的秦风汉韵呢?在娱乐方式如此丰富多元的今天,用粤语演唱的粤剧是否继续是粤人的选择?又或者说粤人将会选择怎样的粤剧?

不管怎样,对于粤语和粤剧的未来,每个新旧粤人的心中都会有一个自己的答案!不管那是什么,粤语和粤剧都不可能一成不变,事物总是不断发展变化的。让我们祝福曾带给粤人许多美丽乡愁的粤剧和粤剧人,期待粤剧人如当年的志士前辈们一样,努力探寻市场和大众的需求,勇立潮头,破旧立新,展现粤人的文化自信,谱写粤剧崭新的篇章。


题外分享

第二届华语戏剧盛典大赢家

《亲爱的,胡雪岩》

彰显粤语方言魅力

2019年1月9日,在广州增城举行的第二届华语戏剧盛典颁奖晚会上,来自香港话剧团的粤语剧作《亲爱的,胡雪岩》成为最大赢家,以横扫之势揽走最佳剧目、最佳编剧、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制作人6项极具分量的大奖。

本届华语戏剧盛典评审会委员、中央戏剧学院教授马述智透露,不懂粤语的他对照着文本津津有味地看完该剧,觉得非常好。

《亲爱的,胡雪岩》制作人梁子麒认为粤语方言不会成为观众观看该剧的障碍,对于香港的创作人来说,用粤语来演出能更好地表达生活,表现出他们最好的一面。他说十年前,确实会有些(内陆)观众因为听不懂粤语而半路离场。现在则看到越来越多观众因为喜爱粤语而走进剧场。作为创作者,最渴望的回报不是金钱,而是文化的交融。

香港戏剧人高志森导演认为,现在的观众在艺术上的包容性特别强,他们会享受来自香港原汁原味的粤语剧。而活动主办方也会要求他们使用粤语演出。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图片采自《南国红豆——广东粤剧》第18页)

 

(注:本文部分文字摘辑自广州图书馆藏书:《粤剧史》(广图索书号:J809.2/L13)、《粤剧》(广图索书号:J825/58)、《粤剧申报书:『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中文版》(广图索书号:J825/267/2)、《粤剧大辞典》(广图索书号:J825/137)、《明清时期粤剧的起源、形成和发展》(广图索书号:J825/166)、《粤剧何时有》(广图索书号:J825/136)、《粤韵风华》(广图索书号:J825/228)、《南国红豆——广东粤剧》(广图索书号:J825/158)、《此物最相思:粤剧史料文萃》(广图索书号:J825/431)、《粤人情歌》(广图索书号:J825/456),但图书本身也可能存在错漏,欢迎方家指正,也欢迎有兴趣的读者前来查阅考证,还原更真实的广州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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