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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桥

 化工友友 2019-01-25

我究竟凭什么要去替您看一看一座平淡无味的桥,让您念念不忘的桥!难道也让我从今往后像您一样惦记着他,讲他,对您的子孙说​您给我百讲不厌的西门桥,一座快要改迁,濒临从城西即逝的桥。

可是,奇迹还是有的。到了我给您完成夙愿时,我在西门桥的身边,看他依旧跨在护城河上,桥栏受损的模样时,看他依旧负重侧卧默默无语时,我的眼泪扑扑直落。我不必为读者描写这座护城河上横亘了几十年的西门桥,你尽可以想象一座并不富裕的小城在二十年前为解决交通而铺架的再不能简单的石桥,他没有赵州桥的名气,没有卢沟桥的晓月,他的模样既不乖巧,也不婀娜。

可是,任何再也不起眼的东西都有他在构造者心中的蓝图,对他的不屑和小觑都会使我们的身份掉价。我再也不能把他的过去当做揉皱的裱纸,随意丢弃和淡忘。

他不能忘记,在1975年的旧历年来临前,悄悄地携妻带子离开后来他痴迷不忘的西门桥。他像大海上被风浪折磨得痛不欲生的船长,错误地驾船驶向另一个迂回曲折的港湾。他在阶级异己分子的污蔑声中,对历史做了一个错误的权衡后,为着生存,离开西门桥,到西部拓荒。无法权衡一段历史的演绎平息而过早做出判断,正像经济生活中谙熟价值规律的人,无法判断一跌再跌的白菜便宜到哪个份上。历史和他开过玩笑后不久的几年里,祥和的早春已醉意浓浓,桃红柳绿。实际上,他的离开骤然给他在现实和梦想之间打上了尘封的界碑。此后,他不再属于西门桥的居民阶层,而成了一个相当贫苦的西部拓荒者。

桥下的流水淙淙作响,初冬的积雪半遮半掩地从桥根的树上,呼呼落在流水的眉梢。断臂的石栏上披一件松软的雪袄。他倚在河畔,若有所思,若有所语。真是巴望他突然间灵性顿开,对着斯人之耳管,说几句安慰的宽心话,不是对我,而是对他的故友。他们年轻时相伴,苍老时孤寂,这么多年了又同时选择在梦幻中寄托情感这一最节省开支、最质朴无奇的消费方式。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徐志摩诗中的康桥可比主人公眷恋的西门桥名气大多了,这种反差教人更觉得他可爱至极,他的好处西门桥内外的居民有口皆碑。连我在内的后继者哪个能抗拒他并不曾炫耀的诱惑?他联通了城西通往世界的坦途。冬日白惨惨的阳光下,连同那河中模糊的碧影,都在弥补着日损的思念。他是西门是记录百姓生活的一个最久远的活化石。他和原先的那些拓荒者,加上现在的居民在历史沉沦中大浪淘沙,休戚与共。百姓生活中多少有革命性的变迁,食堂大锅饭、文化革命到新经济改革,他经的事儿多着哩!你看,西门内外的儿女在外下了海事儿做的大,他们的车子每每到了西门桥不是缓缓碾过吗?那轻微的程度,生怕破坏了一种静思之美?

有一次,我开门见山地问他,“你不准备到西门桥去看看?”

老人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讲了。一双木然的眼睛噙满了泪水。在他的内心,除了一座西门桥,或多或少还装着一些揪心的话题。可以想象(这当然是我们的一种判断),像他那样富于内心生活的老者,在经历生活折磨的多年过程中,他对西门桥的情感如同一株在风中摇曳的红烛默默燃烧了二十多个春秋。这种有念想的生活,耗损着他生命中并不太多的华章,同时也给他最末的文稿添上一行行隽秀的诗句。

不久前,西门桥的儿子在城建规划会议上,宣读了改造护城河这一造福子孙的通知,工程中有一项就是拆掉西门桥,建一座能够并行三辆红旗那样的新式桥,蓝图已经转交施工单位那班年轻的工程师,他们都是西门桥的儿女。

旧桥拆掉,西门人都要面临那桥在工程车哒哒哒的轰鸣声中一丝丝扭曲、破碎的复杂心情。不论看到看不到,这种心情都将袭击老人对西门桥时而清晰、时而恍惚隐隐作痛的记忆。

旧桥拆了,新桥在建,但愿您永远还记着这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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