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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了山的另一边/中国文化报

 棋中王 2019-01-26

    胡克非

    对很多“80后”而言,萦绕在他们成长记忆中的声音有两个。一个来自一首歌:“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诸葛四郎和魔鬼党,到底是谁抢到那支宝剑……”;一个来自一段段以“且听下回分解”结尾的故事:诸葛亮出山了吗?穆桂英破了天门阵没有?天堂县秦琼的马卖掉了么……

    经过无数次“下回分解”,“单”这个小众姓氏因为单田芳而家喻户晓。在那个缺少影视剧没有网络的年代里,单田芳硬生生凭借一人一嘴一扇一桌一木,承载了无数听众的童年记忆和闲暇时光,在书中听江湖恩怨,在书中听千军万马,以致民间俗语云:凡有井水处,皆听单田芳。

    单田芳生前喜欢接受新事物,博客兴起时他也写博客,高兴了一天发3篇;微博出现了,他立刻注册与听众互动。他的微博评论里最常见的一条是“我是听着您的评书长大的”。

    单老一生讲过近120部作品,如果一天24小时连续播放,需要差不多1年半的时间才能播完。因为喜欢接受新生事物,单田芳在评书传承上也自有一套:他将自己的作品做成录像带、电台专用带,让评书适应了新时代又流行起来。

    由于当时技术所限,单田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在电台录制节目。录音室与茶馆最大的不同是没法直面观众,面前只有麦克风,即便口吐莲花,这个“黑疙瘩”也不为所动,更不会击节叫好。于是,单田芳想了个办法——拿录音棚外的工作人员当观众,隔着透明大玻璃看他们的表情,一抖包袱,他们笑了,说明包袱抖响了;要是看见他们在外头唠嗑或打盹,那说明这段书说得松懈,没把他们说住,就得注意了。

    在曲艺这一行里,再业余的观众也会对“嗓子”有点儿要求。单田芳的嗓子前后得了三次息肉,动了三次手术,虽然单田芳的声音家喻户晓,但没有人会把“嗓子好”三个字献给他,而相声艺术家师胜杰的嗓子,则是有口皆碑的好。

    师胜杰的父亲师世元也是一位相声名家,在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的京津一带十分有名气。1959年,为了支援东北的艺术建设,师世元带着一家人北上哈尔滨,出任哈尔滨民间艺术团相声队队长。师胜杰从小跟随父亲演出,耳濡目染,对相声的感情很深。在哈尔滨,师胜杰家住北市场附近,那是当时的娱乐场所,有说书的、唱戏的、唱大鼓的、演皮影的……喜欢听戏的师胜杰听了许多京剧、评戏、地方戏,不断吸取各家之长,加上刻苦训练,终于成就了一副好嗓子。

    “甜、糯、醇”这些用于食材的形容词,被人们用来形容师胜杰的嗓子,先天天赋加上后天努力,他给相声观众带来了更丰富的体验。据说有一次,师胜杰和侯耀文即兴表演一段《学评戏》,两位都是“柳活儿”翘楚,师胜杰唱了半场,侯耀文听哭了半场。

    京津地区是相声发源地,也是这门艺术的大本营,涌现了一批批优秀相声艺人。远离大本营的师胜杰曾经和兵团战友姜昆一起参加相声调演,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再回东北的时候,师胜杰却带着包袱又回来了。人们不知道这源自师父侯宝林的一句话:“我就希望将来我到东北,那里能有我的一个学生。”从此,师胜杰再也没想过离开东北。

    后来,在相声被分为“主流”与“非主流”两个山头、颇有些势同水火的时候,师胜杰站了出来,他说他打小登台就没听说过这样区分,师父只告诉他“孩子,相声只有一流,要成为一流才行”。就这样,师胜杰成为人们口中大舞台和小剧场间重要的“黏合剂”。

    创新和变革一直伴随着传统语言艺术,如果说单田芳是抓住了媒介变革的契机让评书通过广播普及,常氏相声则是抓住了社会变革的契机将国家社会的变迁融入了相声表演。

    善于表演是常氏相声的特色之一,常宝华逗、捧兼善,表演细致、松弛、自然,让人看着舒服,诙谐又不低俗。常氏一门,以常宝堃艺术成就最高。常宝堃自幼随父从艺,8岁拜在相声泰斗张寿臣门下,技术全面,表演活泼清新,是上世纪40年代最受欢迎的相声演员之一,可惜天妒英才,1951年,常宝堃参加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牺牲在朝鲜战场,年仅29岁。

    大哥的死让常宝华深受触动,1953年,他追寻兄长的脚步,参加慰问团,奔赴朝鲜。回国后,又报名参军,在海政文工团度过了60载军旅生涯。在常宝华参军5年后,侄子常贵田也成为一名军人。

    几十年来,常家叔侄踏遍了祖国万里海疆上有人驻守的岛礁,为几名战士甚至一名战士演出。常贵田说,战士在孤岛上、在“猫耳洞”里,最难受的是孤独。他通过电话给“猫耳洞”里的战士说相声,说着说着,战士哭,他也哭了。

    得知师胜杰去世,姜昆连夜写下长诗《为胜杰送行》,其中一句:“五十年的艺术之路,我们携手同行。如今,你走了,走得那么匆忙,相声还没有说完,为什么就忙着下台鞠躬?”

    2018年,单田芳、常宝华、常贵田、师胜杰、尹笑声、谢天顺、张文霞、刘文步、丁广泉、魏文华、吴兆南等多位曲艺名家离世。叹息之余,有人发问,往后会不会只剩下了“学猫叫”,再无“下回分解”?

    其实,如今书场回温,相声小剧场火爆,年轻说书人说起了《哈利·波特》,相声观众在台下摇起了荧光棒,知识付费年代来临,大批新“说书人”通过APP开课卖嘴,相声园子从北京开到了哈尔滨,专场从墨尔本办到了洛杉矶,想必离布宜诺斯艾利斯也不再遥远。

    艺术家离去,艺术并未带走,年轻人依然在耕耘,在细分市场、消费分级的现状下,依然有坚强的生命力和艺术价值,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

    30多年前的那首《童年》继续唱着:“……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太阳总下到山的那一边,没有人能够告诉我,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2018年,陪伴“80后”成长的声音的主人,他们也是去了山的那一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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