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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大妈家的堂屋(散文)

 良见 2019-01-27
本帖最后由 wlj1967 于 2019-1-27 13:14 编辑

      我时常怀念那时,我儿时我家隔壁大妈家的那间堂屋。有人会认为,这是因为怀念的缘故,形成了“美化心理”。我却觉得不全是!当然,从今与昔进行纵比,现在的物质条件肯定更好。但人们也会进行横比,同一段时期,人与人,家与家作比较,什么先进,什么落后。最重要的是,人们的视角不一样了。有人喜欢看屋外,看形象;有的喜欢看屋内,看内在的气质。

       那时,是在生产队里。大妈家是强劳户。大妈家最小的五姐,都已长成16/17岁的姑娘了。大姐、二姐在我懂事的时候,就已经打发出去(就是出嫁)。没几年,三姐也打发了。大妈家,全是劳动力,大家都在队里挣工分。队里,给每个劳动力评等级给出不同的工分。大妈家的人因为能干、力气大,多是最高等级的工分。到了年底生产队结账分配的时候,大妈家就要从生产队进钱,而我们家这样的“弱劳户”则要补钱给生产队。我们家里,有上了年纪还有病不能出工的祖母,以及年幼的我们姊妹,五个人就只有父母两个人能出工挣工分。补了钱,队里该分给我们家的稻谷,才能分给我们,从生产队保管室挑回家里。而那时,父母天天都在出工,收工回家,也是忙自留地和家务,哪有时间找钱呢?再说那时的钱也不好找。因此,每年年终队里分粮时,大妈家喜笑颜开,我们家则愁容满面。

       大妈家在我们家隔壁。因此,大妈家的任何情况变化,我们都了如指掌。而且,我还是大妈家的忠实的“粉丝”,对他们家的一举一动,都很向往,推崇备至。还别说,大妈家影响我的东西,不管是大是小,还都是先进的,是好的影响。

       那个时候,农村的男女老少,漱口刷牙的还很少,多数人的卫生意识都还不强,大家最看重的是解决温饱问题。大妈家的五姐,比我大不了多少,也就是10岁左右,我与她接触多些,很羡慕她,也很崇拜她。每天早晨起来之后,她都要刷牙,成了院子里的一道靓丽的风景。她先从水缸里打好满满的一杯水,再在牙刷上挤好牙膏。五姐的牙刷,是塑料的,有三排毛,整整齐齐地嵌在小眼子里。牙膏就像一条肥胖的春蚕,卧在牙刷毛上。然后,五姐走到她家堂屋门口的边沿,站好,先喝一口水,含嘴里,牙刷再伸进去刷。只见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刷了个遍,泡沫开始出现在嘴角,上下嘴边,越来越多,于是,就又喝一口水,再刷,再把刷的泡沫吐出来,再喝水,一仰脖子,水在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响,吐出来后,口里就刷干净了。最后,将剩余的水,往牙刷上一冲,把牙刷洗干净,漱口就结束了。在那时的我看来,这是很优美的动作,一气呵成。我一直梦想,什么时候也刷牙,像五姐那样做出一连串一气呵成的完美的动作?今天看来平常之极,但那时就真的是一个穷困的农家少年最初的梦想。

      大妈家的堂屋,至今令人难忘。那堂屋,不仅是大妈家的见证,也体现了一个少年看周围的眼光和好奇心。大妈家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多发生在那间堂屋里。因为诸事顺利,堂屋里多是欢声笑语。堂屋很宽敞,因为大妈家的大姐、二姐以及后来出嫁的三姐、五姐,在过年过节以及大妈、大大生日的时候,都要和自己的老公带着孩子回来。堂屋里要摆几张酒席桌子,大人小孩都在堂屋里,也不怎么拥挤。

       大妈家的堂屋,不仅宽敞、亮堂,还干净、热闹喜庆。干净,就要有一个好的地面。那时农村,通常是泥土的地面,有的比较干燥,有的则有点潮湿。地面通常是不太平的,就像麻子的脸,凹凸不平。有的经常打扫,有的不怎么打扫,地上就落了一些干草一类的东西,有的还有鸡屎。而大妈家的地面,因为家里有钱,打成了三合土的地面,很平,又扫得干干净净。

       地上干净,大妈家的大门和墙上也做得不差!大大没有文化,但他却很讲究,爱热闹。他还不姓王,是几个哥姐的继父。大爹因故去世后不久,大大就到了大妈家。虽然没有生育自己的孩子,但他把几个孩子视如己出,他与哥姐他们已经成了水乳交融的一家人,悲伤已经在大妈的家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欢乐热闹喜庆。这一方面是勤劳的结果,一家人都很能干,也是家庭内部关系搞得好的结果。

      大大爱喜庆。首先,他买来石灰,调成灰浆将堂屋墙壁刷得洁白漂亮。又在街上买回来又宽又长的大红春联贴在大门上和其它门上,再在墙壁上贴上新买的画,有组图的电影画,如《沂蒙颂》、《春草闯堂》、《龙江颂》等;也有单幅的,如《郑成功收复台湾》。记得刚开始看到那幅画,还高兴了起来,台湾收复了嘛,不是要解放台湾吗?以为是当时发生的事,用今天的话来说,以为就是新闻,也不知道郑成功是历史人物。

      大妈家的堂屋,承载了一屋子的欢声笑语。大妈家过节过年过生时,闺女亲戚都来了。大人们有说有笑,孩子们则自个儿玩去,嬉戏打闹。那个情景,每每想起来,就觉得犹如历史上的“大唐盛世”,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几个姐夫,都穿着姐姐们新做的布鞋,她们好像是在暗中比试手艺。鞋穿在他们的脚上,温暖而舒适,而骄傲则藏在姐姐们的心里。记得有一次,哥姐的幺舅逗我,问我“人家都在家里,你干嘛一个人要去读书喃?”具体怎么回答的,已经记不清楚了,但肯定是对他的意思是不以为意的,我人虽然小,但是有主见,就是要读书!

      大妈家的堂屋,最值得一说的,是它的“亮”。这与大妈一家人的思想观念有很大关系,都愿意尝试新的事物。那时农村还点的是煤油灯呢!每个月去大队的商店里打回来煤油,好像一家一个月供应的一斤。煤油灯今天收藏起来很有意思。记得有高矮两种,高的有高脚,是铁皮做的,造型还可以。不管高的矮的,都有一个装油的“肚子”,一个“灯头”。矮的“肚子”往往是用的墨水瓶。灯头是从街上买的,中间是棉线的灯芯,伸进下面的“肚子”里吸油,上面才能燃烧发出亮光。到了晚上,就在灶房锅台上放一盏油灯,再在吃饭屋的桌上放一盏。若没人,就端走或者吹熄。

       煤油灯灯光如豆,不是夸张,且有一股不大好闻的气味,而且煤油限供,还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因此,人们就想怎么用新的办法来取代煤油灯。当然,这新办法,还不是今天的用电,安电灯,而是用沼气。

       用沼气是由大队决定的,先是进行试点。大队领导找到了大妈家,一说大妈家就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于是,大队很快就派来了技术员,就是大队的小学邹老师的二儿子,当时叫“知识青年”。地址选在院子后面的竹林旁边的一块空的平地上。别说,要到别家,没劳力还真不行!大妈家自己有劳力,哥和大大,至少有两个男劳,还有姐夫们抽空来作外援。打沼气池,也真够费劲,下面净是“石谷子”,要用工具从石壁上一点一点弄下来,再用绳子把装满石谷子的箢篼拉上去,把土石倒在外面的坡下。沼气池一切顺利,自始至终,大家连皮都没碰破一点,很快就打好了,紧接着投料,封口,牵管子,安装灶具、表和灯具,试用,效果很好。灶上,沼气燃烧发出蓝色的火苗,温柔地舔着锅底。堂屋的夜晚,沼气灯亮如白昼,我们守在大妈家门口,很晚了都不愿回到自己昏暗的家中。

       可是,沼气没用多久,大妈家就要搬出去新修房子,沼气池就废弃了,很可惜!现在,大妈、大大已经去世。大妈家的房子,是在搬出去的屋基上第二次修的,比以前更宽敞漂亮。但我还是怀念那个时候大妈家的堂屋,那里面有最美的时光,不仅具有朴素的美,而且生机勃勃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氛,大妈家那堂屋一直深藏在我心中。

                                                                                     王良炬   2019年1月26日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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