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克利夫兰管弦乐团 100年前，阿代拉·普伦蒂斯·修斯女士组织创建了克利夫兰管弦乐团，一个世纪以来，历经七位音乐总监和百年历史沉淀，这支乐团逐步从俄亥俄州走向世界，成为全球顶尖乐团之一。  2012年，《留声机》杂志将克利夫兰管弦乐团列为世界最伟大的乐团之一，排名第七。2018年，《纽约时报》将其称为“美国最低调、最令人惊叹的乐团”。 “美国五大”中的其他四支乐团均有世界名城波士顿、纽约、费城、芝加哥的光环加持，唯克利夫兰管弦乐团成长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然而100年来，它不仅成为克利夫兰人的骄傲，即使与欧洲老牌乐团竞争，它也毫不逊色。 除了低调、令人惊叹、伟大之外，乐团在现任音乐总监弗兰茨·维尔瑟-莫斯特和乐团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安德烈·格雷米耶先生（André Gremillet）的领导和管理下，更是一支兼具活力与热情，并充满亲和力和开拓创新精神的“交响战舰”。  2019年，克利夫兰管弦乐团开启又一个新纪元。在这一重大历史背景下，“音乐之友”此前有幸采访了安德烈·格雷米耶先生，他分享了关于顶级乐团管理背后的故事，并于上周在百忙之中录制了下面这则视频，向乐迷致以诚挚问候。 访谈内容 在2016年接管克利夫兰管弦乐团之前，格雷米耶先生曾是新泽西交响乐团和墨尔本交响乐团的CEO，在他的管理之下，这两个乐团的财务状况和艺术声誉以及社区深入互动得到极大的提升，而我们的话题也由此开始。 ▼安德烈·格雷米耶先生 ©Don Snyder  您是钢琴专业科班出身，完全可以成为一名职业演奏家，可为什么选择走管理的道路？ 其实，我一直对管理非常感兴趣。经营和商业对我有很强的吸引力，而且在我看来，对于乐团的运营和管理非常必要，尤其是在21世纪。因此，当我在曼尼斯音乐学院毕业之后，我便申请了麦吉尔大学的MBA，在那里深入学习了商业管理，当时就有强烈的愿望和目标。我热爱音乐，但对于乐团的幕后工作有更强烈的兴趣，比如：市场、筹资各个方面。 ▼麦吉尔大学  但您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管风琴制造公司（Casavant Frères）担任总经理？ 是的，因为当时没有乐团愿意聘用我，这就是为什么……（大笑），这家公司在管风琴这个小行业非常有名，我写邮件问是否有相关的工作机会，非常凑巧的是，他们正在寻找总经理继任者，但并没有发布招聘广告。后来，他们愿意聘用我，而我需要先在公司锻炼两年，跟着导师（他也是当时在任的总经理）学习如何经营一家公司。两年后，我接替他，干了四年。后来选择离开，是因为乐团管理才是我的目标，而这是一家管风琴设计制造安装公司，并非我真正热情所在。但有一点非常重要，在这里我获得了如何经营管理一家公司的宝贵经验，因为这不是非盈利性的企业，我需要考虑业务拓展和财务盈亏问题，这对我后来管理乐团很有帮助。 ▼Casavant Frères的管风琴  之后，您接管了新泽西交响乐团，但听说当时这个乐团面临很大的危机？ 的确，我接管之前，乐团已经陷入危机。尤其是乐团收购了一批名贵乐器，其中包括几把斯特拉迪瓦里，希望借此提高乐团的声望，吸引更多的观众和捐款。但是这批乐器的实际价值有些争议，并且乐团当时已经负债累累，面对严峻的预算、财政和赤字问题，再不把这烫手山芋卖出去，新泽西交响乐团就真的危在旦夕。在董事会商议之后，我们决定把这批被称为“黄金时代”系列的乐器出售，以确保乐团能存活下来。 ▼斯特拉迪瓦里制琴  只把这批乐器卖出去就足够扭转财务状况吗？ 当然我们还做了很多其他工作，比如削减开支。另外，我们筹到了很多款项，我游说了一些捐款人，使他们恢复对乐团业务的信心。虽然乐团财务上出现了问题，但新泽西仍然是个非常不错的乐团，所以他们愿意为新泽西提供更多资金。 哪些人愿意赞助乐团？为什么？能从政府获得资助吗？ 在美国，乐团从政府获得的资助并不多。比如克利夫兰管弦乐团在5500万美元的预算中，只从政府获得大概200万美元的资助，可以说非常有限。所以乐团大多通过个人慈善或者企业获得资助，关键在于让他们对你、对艺术、尤其是对乐团业务产生信任。对于几百万美金，他们需要清楚你如何使用这些资金，是否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或出于投资考虑，对他们所在的社区文化发展进行投资，或出于和乐团寻求合作的目的，他们愿意捐助。 ▼克利夫兰管弦乐团 ©Roger Mastroianni  乐团和当地社区的联系和互动似乎非常紧密？ 这是必须的，因为他们是乐团的群众基础和长期观众。举个例子：当我2012年接管墨尔本乐团时，我发现这是一个文化非常多元的城市，尤其有很多亚洲移民，特别是中国人，所以有很大的华人社区。但是，在音乐会上几乎很少看到中国人，于是我们主动联系了谭盾，组织了一场华人新春音乐会。这场音乐会的目的是把华人社区和澳大利亚白人社区融合起来，让他们感受到自己对于墨尔本交响乐团非常重要，这也是属于他们的乐团。之前，乐团走向华人社区的主动性不够，因此，通过这场传统中国文化音乐会，向他们释放一个信号，欢迎走进音乐厅，欣赏音乐会，并和乐团一起成长，创造属于自己社区的文化。之后，我重新组建了新团队，包括华人和澳大利亚本地人，希望通过华人团队的帮助，主动把整个社区紧紧联系在一起，而不是被动等待，让社区每一个人感受到乐团欢迎他们，这是我和我团队的责任。音乐可以超越一切障碍，让不同肤色和背景的人群走到一起。伟大的艺术作品能撼动人心。 ▼谭盾  就您管理过的乐团来看，好像他们之前的经营状况和财务状况都不太好？ 乐团这种商业模式的运作难度非常大，墨尔本乐团相对好一点，因为政府扶持力度还算不错。乐团最基本的难处在于：你没办法按产品的实际价值收费。准备一场音乐会，从排练开始就得向音乐家支付高额费用。如果你通过计算成本再向观众收取对等价值的票价，那就不会有人来听，所以你不得不考虑价格的可接受性。正因为如此，乐团不得已赔本。为了弥补这些亏空，就要四处筹款，而筹资的难度可想而知。另外，我工作中最困难也是最有趣的部分在于：我需要平衡好乐团的艺术使命和真实的财务状况，不能顾此失彼。如果你只考虑乐团崇高的艺术使命，那乐团活不下来；如果你只考虑赚钱，乐团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所以，这两件事一直在我天秤的两端，但是，乐团的艺术使命明显是更加重要的。 ▼莫斯特指挥克利夫兰管弦乐团 ©Roger Mastroianni  乐团既要保持高超的艺术性，又要卖座，难度是否太大了？ 这是另一件需要平衡的事情。首先，我们需要对观众有信心，如果你以高人一等的态度认为观众不懂欣赏，那你就演一些热门金曲，赚钱走人；但如果你信任观众，而且你的观众也充分信任你，乐团才能拓宽保留曲目，观众也能获得更丰富的艺术体验，并且和乐团一起完成美好的音乐旅程。乐团有责任以一种平等的态度和观众分享我们的专业和知识，帮助观众获得更深层次的艺术感受，而不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当观众感受到好乐团的水准之后，他们便愿意和乐团走下去，创作新作品的重要性也体现在此。像2019年3、4月亚洲巡演时，克利夫兰管弦乐团将带来普罗科菲耶夫演奏次数不多、难度非常大、但好听的《第三交响曲》。我想，观众到时候应该会很享受这场演出。 ▼普罗科菲耶夫  艰深的艺术作品通常曲高和寡，要了解一些背景才能更好地欣赏作品吧？ 是的。在美国，通常在大师莫斯特指挥克利夫兰管弦乐团演奏一首难度很大或者观众很陌生的作品前，他经常转过身去面向观众，跟他们讲述这首作品的价值和推荐欣赏的理由。与以往正襟危坐、演完退场的音乐会相比，他会亲自带领观众去更好地欣赏音乐。这种直接的沟通方式深受当地观众的喜欢。因为观众会感觉当下与乐团、作曲家、指挥家以及他的作品连接在一起，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音乐是为人而创作的，严肃的同时也应该让人易于接受，否则没有意义。 ▼弗朗茨·维尔瑟-莫斯特 ©Roger Mastroianni 克利夫兰管弦乐团在音乐总监莫斯特大师的领导下，与以往相比，有何特点？ 这个问题我得小心回答，因为我三年前刚加入克利夫兰，不过通过以前的录音和我了解的信息来看，乐团现在的演奏更加具灵活性了。准确性一直很好，但是弗朗茨让乐团的音色变得更温暖和灵动了，这是乐团一些客座指挥的评价。弗朗茨带领乐团演奏像莫扎特、巴托克、理查·施特劳斯的歌剧，还有乐团以前不怎么涉及的曲目，像意大利早期音乐作曲家加布里埃里等。乐团现在几乎能演奏所有时期的作品，从古典到浪漫至现代曲目，非常广泛。经常有作曲家来听克利夫兰排练，他们表示初次排练的音色已经胜过很多乐团了，因为乐手和指挥准备非常充分，而且反应非常迅速。 ▼弗朗茨·维尔瑟-莫斯特 ©Roger Mastroianni 克利夫兰管弦乐团是如何选择音乐总监和客座指挥的？ 音乐总监的选择，对于一个乐团来说，是最重要的决定。你知道弗朗茨·莫斯特是乐团100多年来的第七位音乐总监，他领导这个乐团已经超过16年时间，和乐团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友谊。选择客座指挥也是我的工作之一，首先我们需要听候选人指挥乐团时的声音，好在弗朗茨一直在乐团，所以他能从音乐上给出最好的判断和建议。但是最终我们需要选择让一个能真正融入乐团，并产生火花的指挥，他要和乐团保持融洽友好的关系。因为如今指挥不再是过去独裁者式的角色，虽然他仍然领导乐团，但应该和乐手互为艺术合作伙伴，相互给与对方充分的尊重。有时候排练一两次无法确定，需要时间来判断。你知道弗朗茨成为克利夫兰音乐总监之前，已经和乐团合作了好些年，所以长期良好的合作是必要的。此外，我们不在乎他来自于哪里，只要他对作品的理解足够好。 ▼弗朗茨·维尔瑟-莫斯特指挥克利夫兰管弦乐团 ©Roger Mastroianni 您如何看待“克利夫兰管弦乐团是一支极具'德奥特色’的乐团”这样的赞美？ 谢谢，的确它有很悠久的欧洲传统。不过，如果你听克利夫兰的声音，就会发现它的特点不同于柏林爱乐和维也纳爱乐，当然也不同于芝加哥、费城，它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尤其是乐手相互倾听并迅速调整自己的音色，发出犹如室内乐般集中统一的声音，这是至关重要的。弗朗茨把乐团的艺术水准再一次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是颇具挑战的。因为要在尊重传统的情况下，仍然自信地带领乐团发展，离不开他和乐团的亲密合作。他们从未骄傲自满和默守陈规，追名逐利、阿谀谄媚不会成就伟大的艺术家。弗朗茨一直认为音乐高于一切，他非常谦恭地让自己成为音乐的侍从，而我们幕后团队会无条件支持和帮助他和乐团达到追求的艺术目标。 ▼弗朗茨·维尔瑟-莫斯特 对于即将到来的久违的亚洲巡演，您和乐团有什么期待？ 从商业和现实的角度来看，我期待能结识更多朋友。如今世界变得很小，我们需要世界各地关心音乐的朋友加入到克利夫兰这个大家庭。从音乐的角度来看，很多观众尤其是年轻的观众没有听过克利夫兰的现场演奏，而年轻观众对于任何一个乐团来说都非常重要，他们是未来古典音乐的活力源泉。这是中国的众多吸引力之一，因为这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欢古典音乐，所以这是令乐团感到兴奋的地方。并且中国对世界各大顶级乐团的到来都很友好。另外，对于年长的乐迷，我们希望他们也来听一听，和以前相比，克利夫兰的声音发生了哪些变化，因为阔别21年，我们又成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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