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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乡平原博物院

 金钱河南山牧童 2019-01-31

牧野之光 

张广智

20190131日解放日报朝花周刊/品艺

 

冬日,小车在宽阔的马路上缓行。午后的太阳透过车窗,照在身上仍觉温煦。望着窗外的路牌,“牧野大道”四个耀眼的字灵光一闪,顿时让我回忆起《尚书·牧誓篇》(武王起兵灭商,在牧野决战前的誓辞),在冬日里多了份苍凉,平添几分对我国上古历史的遥想……

到了豫北,已在新乡,我是应邀前来参加一个全国性史学理论研讨会的。车站离住地很近,稍作安顿后看天色尚早,于是在老友、河南师范大学王记录教授陪同下参观平原博物院。来新乡前他就曾对我说过,新乡可看的古迹甚多,若时间紧迫,看看一“院”一“庙”即可。一“院”就是平原博物院,这名字气派,在地级市博物馆中鲜有以“院”称之的,它的前身是平原省博物馆。平原省是上世纪50年代初新中国成立时的政区建置,我读小学时就从地理课上知道这个省名,它的省会就在新乡,故此次首访新乡好像有一种圆梦感。如今,新乡已成“豫北明珠”,平原博物院也成了新乡市博物馆的新馆名。

远望,新馆壮观宏大,平面呈半圆形,释放出历史的生生不息;外观刚毅硬朗,象征着平原儿女的坚忍不拔。共设14个展厅,收藏着原平原省所辖华北平原南部50多个县市的出土文物数万件(套),尤以商周青铜器、明清书画、历代碑帖拓片、甲骨刻辞著称。仔细地观看了《牧野华章》的四个展厅,不只是了解新乡市的“前世”与“今生”,更重要的是,一样样展品记载着先人砥砺前行的足迹,闪烁着华夏文明初启时的光亮。

我在一幅硕大的壁画前驻足、观摩、回望。蓦然间,画中人好像活了起来,向观者走来,幻化成一幅宏大的远古历史场景:低垂的天幕下,马蹄声伴着喊杀声,驰来浩大的车队,尘土飞扬,浓烟滚滚,一面黄色大旗迎风飞舞,旗上赫然一个大字:周。

一段苍劲浑厚的画外声音似响起耳边:公元前1046120日凌晨,周武王率大军进抵牧野,沉迷于酒色的商纣王仓促应战,在牧野大战,商军惨败,纣王逃回都城,登鹿台后自焚而亡。周军乘胜占领商之都城朝歌,商亡周建,自此开启了中国上古史周王朝790年的基业。

关于牧野大战发生的年代,众说纷纭,自“夏商周断代工程”确定了“画外音”中所说的公元前1046年,已获得学界普遍认可。这个时间节点的确立,为我国上古其他重大事件年代的确定树立了一个基准点,具有非凡的意义和学术价值。至于战况,儒家的说法是周军“前歌后舞”,没杀一个人,没流一滴血——那是儒家“仁义”的梦想。要说具体的伤亡人数,因年代久远,也已无从查考了。

关于交战地点,有论者说,双方交战的地方就在河南师范大学校区之所在,王记录作为中国史专家并不赞同此说,他认为牧野大战大体方位在今河南淇县以南、卫河以北,境域大部分为现在新乡市政区所辖,故新乡别名“牧野”,当是实至名归也。此见我深以为然。

走出院门,夜已阑,华灯灿,牧野道上风声起。踏在这块平原旧地上,如烟往事扑面而来。上苍造就了豫北这片沃土吉壤,成就了牧野区域,成为我国最早进入文明时代的一个地区,也曾是上古时代夏商周王朝的京畿之地、政治中心,5000多年华夏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就在这儿。它以牧野大战遗迹为代表,遍布着历史遗存,先人留下了各自的行踪刻痕,倘稍不留神,你就可以“遇见”姜太公卫河垂钓、比干抛心忠谏,“听到”曹操、张良和潞王等人的声音。他们的魂魄不会消散,总会一点一滴地注入后人的血脉,育成华夏子民的品行,铸就中华儿女的英魂。

研讨会后,组织与会代表参观比干庙,也就是王教授起先说的一“院”一“庙”中之庙,以史学工作者的田野学术考察为牧野之光作注,为它的光亮阐释。位于新乡卫辉的这座比干庙是一处圣地,一处海内外华夏子民尤其是林氏子孙朝拜的圣地,被国人称之为“天下第一庙”。

说起比干,他本是商纣王的重臣,也是他嫡叔,但命运却极其悲惨。大凡看过《封神演义》者,对书中“比干将剑往脐中刺入,将腹剖开,其血不流,将手入腹内摘心而出,望下一掷,掩袍不语,面似淡金,径下台去了”的情节,想必留有刻骨铭心的印象吧。比干被纣王勒逼剜心,剜了心还不死,这惊天地泣鬼神之场景,千古以来,不知感动了多少人。国人心中,比干就是一位英雄,成了后世多少个舍生取义的志士仁人的楷模。

偕着午后璀璨的阳光,怀庄重朝圣的心情去拜谒。走进宏大幽深的庙区,但见建筑壮观,气度不凡。宽敞的神道一直通向殿堂,正殿里供有比干圣像。穿过正殿,就见墓园,上写“殷太师比干墓”。圆形的墓园高20米,墓周古柏环绕。步入诗词庭,周边刻有历朝历代名士来此拜谒后书写的题词,从孔子剑书到乾隆亲书御碑,大多具有很高历史价值。孔子剑刻“殷比干莫”心形残碑之真伪存议。对此碑真伪,我持怀疑态度。为此请教王记录教授,他说现世间留存下来的孔子真迹已是凤毛麟角,要说它是孔子手笔根据不足,待考吧。“待考”之说,让我想起胡适名言:“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有七分证据,不能说八分话。”的确如此。求真乃史家之第一要务。释疑求真,切问近思,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没有证据不说话,这是一个史学工作者所应有的基本品格。

在墓园附近踱步,我们发现这里的树没有树心,长到成材后,树冠未经修剪,树就散成扫帚状,向上伸展。看那株株柏树没有顶尖,枝干开裂,墓冢上和庙周围的田野里则生长着一丛丛空心菜,便问当地百姓。他们说这里的树之所以没有树心,决不是人工所为。我听后暗自思忖,莫不是人们借物思人,心灵契合,演变成神秘莫测的传说,以寄托哀思与崇敬——比干即使被剜心,至死亦忠诚,于是连造物主也被感化了,就把树长成现在这个模样?倘要索解这个谜,我想还得问上苍自己。

传说武王灭商后,在山中找到了比干的妻儿,他们母子俩避难时靠食林中果子活命。武王听后赐其子为林姓,封为“林穆公”,也就有了天下林姓出自比干一说。后世华夏林姓子嗣都把比干奉为始祖,根就在河南新乡卫辉;林氏后裔犹如高耸大树枝干中的片片绿叶,胸怀虔诚,心念祖恩,从世界各地赶来这里寻根,从中华民族漫长奋斗积累的文化基因中汲取养分,寻求他们赖以安身立命的源泉。

不仅如此,进言之,比干也是华夏子民的一座“人生标杆”。无问姓氏,无问族群,正如河南作家二月河所言:“比干虽是林氏之祖,同时也是中国文化的代表人物。无论林姓或者别的姓氏走进比干庙,看到比干庙,看到斜阳草树下辛勤垦耕的芸芸众生,比干就是一块永不磨灭的丰碑,矗立在人们心中。”

是的,从远古到当下,牧野之光,照亮远方。就让这块永不磨灭的丰碑,在斜阳草树下,在庙堂烛光里,在新乡卫辉中,延伸至华夏广袤的大地上,去承载天地乾坤的博大德行,去拥抱世界文明的未来愿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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