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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井 从春秋走向战国，是中国历史上一次大的转折，战争方式由君子式决斗变为兵不厌诈。战争带来了灾难，同时，也加速了中国第一个封建统一王朝的到来，从此以后，“国家统一 ”不再是夏商周的宗主国加联邦制，走向中央集权的政治制度。 历史教科书说，这个转折是从韩赵魏三国分晋开始的，但前期有一个巨大的实验过程，三大家族灭掉智氏。这个实验结案给战国七雄一直到大秦统一提供了参考模式。
一
掐头去尾，从智瑶射出的那一箭说起。
智姓是晋国赵、魏、韩、智、范、中行六大家族之一，此时，范和中行已被历史淘汰出局。智姓成为四大家族之首，掌门是智申。
那个下午，残阳如血，50米外的箭靶黑黝黝如兽。孔武有力的青年，双臂一晃，右手拉弓，胳膊鼓起一团疙瘩肉，咯吱吱咯吱吱……，三百斤大弓如满月。他屏住呼吸，只听嗖一声，一道寒光射出，正中靶心。
一位白须老者，站在楼上，盯着眼前这一幕，满意地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毫无隐匿的慈祥。不过，很快一团阴云浮上他的脸，“这么多人反对，如何才能说服大家？”
这名老者正是智申，智瑶的亲爹。
智申心里很清楚，年龄不可抗，寿终正寝的日期越来越近，韩、赵、魏都是虎狼之辈，如果不选择一个英明的接班人，自己死后，整个智姓家族可能被分割吃掉。
此时，天色已昏暗，倦鸟归林，仆人开始点起院中的灯笼，智瑶收拾好弓箭，立在当庭，魁梧的身体像一座大山。
族人智国站在智申的身后，他多次表明立场，坚决反对是立智瑶为继承人。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引述了智国的话，有很强的儒家色彩。
智国是这样说，“智瑶能力很强，帅，善骑射，诗词歌赋也写得顶呱呱。”
“但是，他心胸狭窄，对人刻薄寡恩，这很致命。才能大没有容人之量，就不可能与族人和平相处，如果当家，智姓必灭。”
智申沉默，扭头走了。
不久之后，智申颁布了一道命令，宣布正式立智瑶为家族继承人。
智国仰天长叹，大呼一声，“唉，完蛋喽，他怎么可能玩得过那些老狐狸！”
两行浊泪打湿了胸前的胡须。
随后，他向政府户籍登记处提出，自己改姓“辅”！
二
与时，赵姓家族也为继承人之事揪心。
族长赵鞅年事已高，身体还有糖尿病、高血压、间歇性脑梗。
他有两个儿子，长子赵伯鲁，幼子赵无恤。
有一天，他在自己书房里看书，突然想出一个办法。随即，他让新迎娶的小妾找来两捆竹简，刻下了一段训诫之词。
“你们要好好研读，把它们熟记于心，”赵鞅把两个儿子喊来，语气严肃地告诫二人，以后做事做人都要谨遵竹简上的训条。
二人答应后，诺诺退出。
一晃就过去了三年。赵鞅的高血压越来越严重，几次出现休克，服用了多种草药都不见效。他恍恍惚惚中洞悉，自己时日不多。
“你们还记得我给你们的竹简吗？你，先给我背一下。”
他半躺在床上，用手指了指赵伯鲁。
赵伯鲁的竹简早就不知道弄到弄到哪里去了，满脸惭愧和恐慌。
赵鞅气得浑身哆嗦，咳嗽不止。
赵鞅摆了摆手，指了指赵无恤，“儿啊，你来背一下！”
赵无恤倒背如流，还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听得赵鞅连连点头，眼神中的愤怒消失了，露出来欣喜和坚定。
《资治通鉴》中描述说，赵无恤从袖子里掏出家训。每次读《资治通鉴》到此，我都暗自纳闷，到底是司马光在撒谎，还是赵无恤在作假。古代用的竹简非常笨重，并不容易携带，怎么可能随时放在袖子里。
柏杨先生认为，“只有一种可能，赵无恤在老爹身旁埋有暗探。”
选定好继承人，赵鞅任命尹铎镇守晋阳，也就是现在的太原市。
“族长，您是让我去搜刮财富，还是让我把晋阳打造成赵家的退路？”尹铎深深做揖，等待着赵鞅的回答。
赵鞅沉思片刻，语重心长的说，“晋阳会成为我可靠的退路。”
尹铎心领神会，连夜赶往晋阳。
在晋阳，他颁布命令，减轻赋税，加固加高城墙，训练士兵。
赵鞅死前，把赵无恤喊到床边，告诉他，“儿啊，晋国一旦出现变故，切记，一定要去往晋阳，千万不要认为尹铎年轻，更不要担心道路太远，切记，切记！”
没过多久，赵鞅离开了这个世界。
三
“老子就是别人的灾难！”
智瑶的才能是不容置疑的，在他的治理下，智姓家族掌握晋国政府的大权。
智瑶慢慢膨胀起来变得越来越目空一切，嚣张跋扈。
有一天，智瑶一时兴起，把韩姓家族族长韩虎、魏姓家族族长魏驹喊来，去蓝台喝酒。
酒宴上，智瑶极尽可能的戏弄韩虎和韩家总管段规。
改姓后的智国听说了此事，气得浑身哆嗦。他在家里连续喝了三碗酒，却难以浇灭心中的担忧和愤怒。
他想起了智申对自己的好，“族长啊，你要是在天有灵，应该能看到现在的一切啊，”他对着苍天祷告，“如果我不去警告一下智瑶，我就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他来到智瑶的办公地点，智瑶虽然看不起这个老家伙，还是假装客气的接待了他。
“听说族长最近戏弄了韩家的人，可有此事啊？”
“有此事，他们也没胆量怎么着！老叔公，看把你吓得，不要太在意啦，最近我刚打了一只野猪，等会给您老人家送半只去，您老人家就在家享清福吧。”
“激怒对方而不防备报复，灾难必然临头。”
智瑶听闻此话，霍然起身，大声说：“老子就是灾难，我不给别人灾难，已算运气了，谁敢给我灾难？”
“恐怕不是这样，《夏书》有句话：‘一个人屡犯过失，结下的怨毒不在明处，不能因为看不见就粗心大意。’大人物能在小事情上谨慎，才能避免大的忧患。公开宴会上，就使韩家的族长和韩家的重臣蒙受耻辱，而又不戒备他们的反弹，只一味安慰自己：‘他们不敢！’结局一定要糟。黄蜂蚂蚁都能伤人，何况一个庞大的武装兵团的首领和他的助手？”
“退下吧，回去好好享清福，不要胡言乱语，”智瑶面露怒色，拂袖而去。
四
智瑶的膨胀心理会越来强，已经不满足戏弄别人，萌生出吞并他人的想法。
在父亲的牌位前，他看了多时，心中暗想，“我很快就要灭掉韩赵魏三家。”
没过多久，智瑶派出使者，向韩家发出通告，让韩家割让土地给智氏。
“他妈的，这个王八蛋，欺人太甚，”韩虎大怒，这就要召集兵马跟智瑶轰轰烈烈干一仗。
段规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等韩虎稍稍冷静了，他说，“别急，智瑶的时日不多了，这种喜欢占小便宜的人必刚愎自用，他们兵力超过我们数倍，如果我们不给他们，一定会攻击我们。”
段规慢慢的说，“既然想要土地，就给他点甜头，把他的贪欲彻底激发出来。”
韩虎有些不解的问，“这是为何呢？白白给他土地就为了满足他的贪欲？”
“呵呵，”段规微微一笑，用手捋了捋胡须，继续说，“族长，先不急，听我给您解释一下其中的奥秘。”
“他在我们这里尝到了甜头，一定也会去别人那里找甜头，总有一天，会惹怒别人，就会发生战争，到时候，所有被他欺负过的人都会群起攻之，我们也趁机捅他一刀。”
每读到此处，我都会汗毛倒竖，现实生活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韩虎听完心中畅然，把一座城市送给了智瑶。
智瑶大为高兴。
果不其然，尝到甜头的智瑶，进一步显示出了自己的贪欲。
没过多久，就向魏家伸出了手，也要求割让领土。
魏驹最初的反应和韩虎一模一样，两只眼睛一瞪，就要撸袖子跟智瑶大干一场。
他的总管的说法跟段规一模一样，其中，有一段话流传了下来，被后人所铭记，被厚黑学奉为箴言：
“《书经》说：将击败他时，先使他恶贯满盈。将吞食他时，先喂他一点东西。”
魏驹走了韩家的老路。
五
毫不费力连获两城。
在智瑶看来，虽然有些喜悦，但并不值得太高兴，这只是用来验证自己英明的小事情而已，接下来还要搞个更大的。
“那些城池早就是我的了，只是寄存在他们那里而已，我哪天高兴要回来，就要回来，不需要任何理由，如果非要一个理由的话，这就是理由：我是他们的灾难！”
在自我暗示下，他发出了第三道通告，要求赵无恤把蔺邑（山西省离石县西）、皋狼（山西省离石县西北）一起给他。
赵家对此要求万难接受，断然决然地拒绝了。
“他竟然敢拒绝我的要求，废了赵无恤这个小儿，”智瑶震怒，他要求韩魏两家一起出兵，攻打赵无恤饿府邸，瓜分赵家地盘。
韩魏两家接到这个通知后，不约而同的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首先，如果不去攻打赵家，那么就等于是跟智瑶为敌，势必会引来灾难，尤其是韩家不信任魏家，魏家也不信任韩家。韩家会这样想，“我要是不去，他联合魏家来打我，我不就挂了吗？”同样，魏家也这样想。
其次，一起攻打赵家，把赵家给灭了，说不定还能瓜分点城池，把被智瑶夺去的地盘弥补回来。
于是，韩魏两家一起出兵了。我觉得，韩魏两家出兵的时候，可能打算只是出工不出力，观望时局。
这一下子可就苦了赵无恤。
经过再三思索，赵无恤准备逃跑。
有仆人提议，“长子（山西省长子县）最近（距侯马市航空距离一七○千米），而城堡刚刚修竣。”
赵无恤说：“人民刚完成巨工，已经筋疲力竭，再要他们卖命守城，谁会这么傻？”
侍从们又建议：“邯郸（河北省邯郸市）仓库充实，也是好地方。”
赵无恤说：“地方官已剥夺了人民的财富，如今我们再去剥夺人民的性命，谁肯帮我？只有投奔晋阳，晋阳是我们赵家的老根据地，尹铎又待人民宽厚，人心必然跟我们认同。”
于是，投奔晋阳。
六
智瑶率领三家联军将晋阳团团围住，连一只苍蝇都无法进出。
经过多日进攻，晋阳城竟毫发无损。
赵无恤想起父亲早前的安排，不得不黯然长叹，“姜还是老的辣啊，老爷子一生与人争斗，到死还把后事给安排好。”
连续进攻了多日，依然没有任何效果。
在尹铎的准备下，晋阳城内兵精粮多，城高墙厚。没有飞机大炮的支持下，智瑶联军再围攻几年，对晋阳城也无害。
无奈之下，智瑶想出一招绝户计。
他命人决开汾水，滔滔江水，向晋阳城奔腾而下，打水很快淹到了城墙头。
赵无恤苦苦支撑。
此时此刻，城内住户的炕灶都已塌陷，正值蛤蟆交配季，城内大街上到处能看到，一只蛤蟆驮着另一只蛤蟆。
在魏驹、韩虎的陪同下，智瑶在城外高冈上巡视。
看到滚滚的洪水，不断向城墙涌去，晋阳这一叶孤舟就要葬身水中。他一阵阵狂笑不禁令身边的韩魏二人心生寒意。
智瑶笑罢，“到今天我才知道，水可以亡人之国。”
听到此话，韩魏二人同时激灵打了一个寒战，魏驹轻轻碰了韩虎一下，韩虎作为回应也轻轻碰了魏驹一下。
他们意识到了切身的危机，智瑶今日水淹晋阳算作开窍，那么，明天他就可能用汾水淹没安邑（山西省夏县，魏姓家族根据地），用绛水淹没灌平阳（山西省临汾市，韩姓家族根据地）。
七
二人离开高地后，赶往自己营帐。
恰好碰到智瑶的谋臣絺（chi）疵（ci）。二人紧张的脸色引起了絺疵的重视，他赶紧找到了智瑶。
“族长，韩魏这俩货可能要反水，”絺疵向智瑶拱手说道。
智瑶一听，也紧张起来，连忙问道，“快快说来，你是如何知道的？有何凭证？”
絺疵说，“我也没有什么凭证，只是刚才碰到他们了，猜的！”
“猜的？”智瑶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
“是的，猜的，但是，我有依据。我们跟他们约定，消灭赵家之后，三家共同瓜分赵家领土。晋阳就在旦夕，他们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二人却忧形于色，如果没有阴谋，那才奇怪。”
“亲，你多虑了，给他们几个胆，他们也不敢。”
第二天一大早，智瑶这个大蠢货把絺疵的话告诉韩虎、魏驹。
历史何其相似，后来的项羽不也如此干过吗！
“这是反间计，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让你杀了我们，破坏了联合攻击，”二人面露委屈，又是赌咒，又是发誓，一把鼻涕一把泪。
“两位兄台，不要放在心上，我也不信，就当是个笑话而已。哈哈哈哈”
二人稍稍放松了心情。韩魏二人离开营帐，匆匆离去。
事情就是这么巧，二人离开的时候，恰好又碰到了絺疵。
“族长，你怎么能这样啊？怎么可以把我昨天说的话告诉他们呢？”
“啊？你怎么知道我告诉他们了？”
“族长，你可真是个活宝。我发现他们抬头向我凝视了一下，脚下踉跄，加快乐脚步，低头走掉。很显然的，他们已知道我看穿了他们的肺腑。”
絺疵叹息一声后，离开智瑶逃往他处去了，“这货不能成事，尽早离开，否则惹火烧身！”
与此同时，赵无恤敏锐的嗅到了韩魏心理上的变化。
他趁着夜黑派张孟谈找到了魏驹、韩虎。
“古人云，唇亡则齿寒，赵家覆灭之后，接着就是你们。”
魏驹、韩虎听到此话后，才吐露了自己的心声，“我们何尝不懂，怕的是，事情还没有发动，却走露消息，大祸会立刻降临。”
张孟谈深谙人的心理，他连忙说，“这屋子里就咱们三个人，弄死智瑶的策略出于你们之口，只进了我一人耳朵，怎么可能泄露出去呢？“”
于是，三人订下盟约，约定发动日期，然后送张孟谈回城。
那是一个清晨，太阳还没有出来，晋阳城外一片汪洋，城内一片哀嚎。赵无恤的精锐部队悄悄的出了城，反决堤防，打水以猛虎之势倒灌进智瑶的军营，军营内大乱。
韩、魏两家部队，乘势从两翼夹攻。
赵无恤亲率劲旅，奋勇直前，生擒智瑶，立即斩首。
智姓家族全部屠灭。
那位改姓的智国没有被杀死，因为他已姓“辅”。
八
司马光与司马迁不同。
司马迁写历史就是写历史，司马光写历史是为了写给帝王看。
司马光写这段历史事项告诫帝王们，用人要用有品德的人。在帝王权威大于法律规则的历史大环境下，这很有道理，所有苍生的命运只祈求明君。
后来的历史也证明，王朝的灭亡大多于此类似。
我们撇开司马光的本意不谈，这个故事放在我们生活中，启示意义似乎更大，因为，理清这些枝枝蔓蔓，会对大事小情看得更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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