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卦象的内部组合规律兼谈象数易的流变

撰文：陈春林 周广勇

在我讲这个课题之前，咱们先讨论一下什么叫着“象数易”。讲到象数易，咱们又不能忽略《四库全书》馆臣对易学流派的演变，有一段精辟的论述：“《左传》所记诸占，盖犹太卜只遗法。汉儒言象数，去古未远也；一变而为京、焦，入于禨祥；再变而为陈（抟）、邵（雍），务穷造化。《易》遂不切于民用。王弼尽黜象数，说以老庄；一变而胡瑗、程子，始阐明儒理；再变而李光、杨万里，又参证史事。《易》遂日启论端。此两派六宗，已相互攻驳。”

四库馆臣的论述，概括起来，就是阐明了易学流派的“两派六宗”的理解。所谓的“两派六宗”，实际上就是讲，易学可以分为“义理”和“象数”两大派；“六宗”呢，就是指占卜宗、禨祥宗、造化宗、老庄宗、儒理宗、史事宗。六宗实际上可归属于两派，如占卜、禨祥、造化三宗归属于象数派；老庄、儒理、史事三宗归属于义理派。这里面有几个名词，我来解释一下。占卜就是指通过一些特有的程式或道具进行预测，并推断吉凶的一种行为方式。禨祥就是指预知吉凶变异并祈祷求福。如《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七星续命法一样。造化就是推知天命演变，寻求宿命论的内在发展规律。至于老庄、儒理、史事三宗，是归属于义理派的，在今天，咱们不作为讨论的范畴。所谓的老庄宗，就是以道家思想来解易；所谓的儒理宗，就是以儒家思想来解易；所谓的史事宗，就是以历史来证易。简要介绍下，帮助大家了解一二。

接下来，咱们重点要谈的就是“象数易”这个命题了。象数易，说白了就是运用卦象、卦数等要素，去推演宇宙自然、人世变迁和吉凶福祸的一种易学研究门类。咱们学习象数易，对于中国易学发展史上的两个重要的阶段，不能跳过去。那就是两汉象数易和两宋图书易。

在此呢，我就卦象的内部组合规律，也就是卦象解读的方式和方法的问题，来讲一讲自己对象数易的理解。为什么谈象数易，就要讲到卦象的内部组合规律呢？咱们都知道，象数易是以预测吉凶为出发点的，这当然离开不了卦象的解析。

我们先看一则卦例。《焦氏易林》中解析《天泽履》卦：“《履》，十乌俱飞，羿射九雌。雄得独全，虽惊不危。”这看上去很像一首四言诗。其实，每一字一句，都是从卦象解析上出来的。此卦中二爻到四爻为离卦，离为火、为日、为金乌，乾为十，所以是“十乌”。三爻到五爻为巽、为飞。乾为广众，为“俱”。所以是“十乌俱飞”。离为朱雀、为恶人，所以是“羿”。《新华字典》上解释“羿”是展翅飞鸟之意。《天泽履》的下卦兑金，旁通为艮，艮为飞鸟。所以也是“羿”象。三爻到五爻为巽卦，巽卦的旁通是震卦，震为射，乾又为九。所以是“羿射九雌”。兑为雌，在下；乾为雄，在上。乾为一、为独。乾为圆满，为全。兑为求，为得。所以是“雄得独全”。巽卦的旁通震，震为惊；离卦旁通坎，坎为险。因为震卦和坎卦都是伏卦，深藏于卦象中，没有露出来。所以是“虽惊不危”。

像这样的案例，在《焦氏易林》中比比皆是。大家只要翻看一下晚清著名易学大师尚秉和先生的《焦氏易林注》，即可了解到。

我们从刚才这则筮案中，可以得到这样的体会：《焦氏易林》作为两汉象数易的经典之作，其在解卦思路上，大量地运用了“卦中卦”，注重卦位和爻位，并兼采旁通卦、倒卦等多种方式进行深度解析。那时候，很少用到五行生克。但是，《易林》作者焦延寿的弟子京房，在师承法脉的基础上，又推出来的《京氏易传》，把“纳甲”和“爻辰”等概念熔铸到卦象中，逐渐地重视起阴阳五行的生克制化和刑冲克害了。这时候的象数易解析，走向了易于掌握、信息繁杂的艺术层面。“京氏易”就是我们现在所使用的六爻纳甲占卜法的源头。各位朋友对六爻应当都不陌生，我就不多言了。

不过，两汉象数易也有鲜明的特点和派别的。西汉时期的象数易，主要是占断吉凶为主，我们称之为“卜筮易”；东汉的象数易以注经为主，就是注解易经原文的，我们称之为“解经易”。东汉象数易的名家以马融、郑玄、荀爽、刘表、虞翻、陆绩以及魏末的王弼等人为代表。其中以荀爽的易学最为著名，所以后人在研究这段易学史的时候，常常以“荀九家易”为名词。我是搞易学预测术研究的，对注经不感兴趣，因而，“荀九家易”不再赘述。

象数易在魏晋时期，出了个很有影响力的占卜名家，他的名字叫着郭璞。郭璞的《葬经》对后世的风水学的发展起到了开宗明义、法窍点拨的作用，很多研究易学的，都知道。我在这里主要谈一下郭璞先生的《洞林》。在该书中记载一则筮案，有个叫景绪将官生病了，久治不愈，非常焦急，就让自己的亲弟弟去找郭璞占断一二。郭璞起卦为《临》之《颐》，当天是六月癸酉日。郭璞分析到：世爻临官贵，见卯木，六月的天医星在也卯木。卯木为兔子，所以，吃一只兔子就可以痊愈。卦象中子孙爻癸酉发动，克杀世爻卯木，所以，此兔子需要向西走四十里，找酉金方位的兔子，吃下去才可以。《地泽临》上坤为老妇，下兑为西、为泽，坤为众，为集市，所以，朝西四十里的集市，临水边，一位老太太卖兔子，买了她的兔子，炖肉吃下去，就能够治愈病症。后来果然应验。我们从郭璞先生的占验上可以看到，这时候的象数易，不仅兼顾到卦象，更注重到内部的“爻辰”，同时又纳入了神煞等概念，让卜筮走向了精细化。

象数易发展到隋唐时期，慢慢地走向了对人世变迁和王朝更替的预测。这也就是四库馆臣所讲的“造化宗”。隋唐时期以袁天罡和李淳风为代表，尤其是李淳风的《推背图》，更是名传千古，堪称象数易的集大成者。《推背图》用六十卦对应六十甲子，每卦又分为“图”、“谶”、“颂”三部分。可以这样讲，这三部分是对卦象的破译，一字一句，一图一画，都是从卦象中来。我们看看推背图中的第四十五象，戊申，山水蒙。谶曰：“有客西来，至东而止。木火金水，洗此大耻。”结合《山水蒙》卦，上艮为有，二爻到四爻为震，震为客，为来，下坎为西，故曰“有客西来”。艮为止，震为东，为至，故曰“至东而止”。艮为土，坎为陷，故而“土陷”。故而，“木火金水”，唯有缺土。坎为洗，为耻辱，震为大。故曰“洗此大耻”。颂曰：“炎运宏开世界同，金乌隐匿白洋中。从今不敢称雄长 ，兵气全消运已终。”艮为火，二爻到四爻为震，震为运、为宏伟、为开，三爻到五爻为坤，坤为世界。艮为止，坎为一（后天数），止于一，为“大同”。故曰“炎运宏开世界同”。上艮伏藏兑卦，为金；下坎伏藏离卦，为乌。兑卦和离卦，伏藏，故而为隐匿。二爻到四爻之震卦为白，坎为洋。故曰“金乌隐匿白洋中”。艮为今，二爻到四爻为震、为称、为雄、为长，下坎为陷、为“不敢”。故曰“从今不敢称雄长”。上艮伏藏兑金、为金刀、为兵戈，下坎伏藏离火、为兵甲，兑为毁折，为销毁，二爻到四爻为震、为运，艮为止、为终。故曰“兵气全消运已终”。由此可见，《推背图》也是沿承了《焦氏易林》的占断技法，并兼采六十甲子和爻辰，只不过，运用的淋漓尽致而已。

隋唐之后，经过了五代到两宋，这个阶段的象数易，以“陈邵易”为经典代表。陈就是陈抟老祖，邵就是邵雍仙师。据四库馆臣考证，五代的陈抟得异人传授，精通象数易，尤其是占验之术。他传授弟子种放，种放又传授弟子穆休，穆休再传授弟子李之才，李之才最后传授给邵雍。到了邵雍仙师的时候，他的一部《皇极经世》堪称恢弘巨著。《皇极经世》是一部运用易理和易教推究宇宙起源、自然演化和社会历史变迁的著作，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该书共十二卷六十四篇。首六卷《元会运世》三十四篇，次四卷《声音律品》十六篇，再《观物内篇》十二篇，末《观物外篇》二篇。前六十二篇是邵氏自著，末二篇是门人弟子记述。中国现代著名历史学家、思想家、教育家钱穆先生指出：“庄周、邵雍为观物派哲学。其中《观物篇》实乃邵雍之哲学、易理、历史学的理论大纲。”

现在市面上流行的“梅花易数预测术”，据传就是邵雍仙师流传下来的，当然，该书的真正编著者是明末清初的浙江江阴人陈士铎，这是有史料依据的。《梅花易数》虽然属于预测术的小技，但其重体用，讲组卦，辨旺衰，论生克，在一定层面上占断精微、快速，令人拍案叫绝。

在本文最后，我要重点提到两个人，那就是晚清时期的两大象数易名家，一个是杭辛斋，一个是尚秉和，他们二人的易学思想体系分别是“周易杭氏学”和“周易尚氏学”，被后人誉为晚清象数易研究上的“易学双壁”。这两位老先生都是进士出身，文化素养深厚。尤其是杭辛斋先生学贯中西，把西方科技的研究成果也代入到象数易的探索中，堪称近代“科学易”研究的第一人。尚秉和先生的《焦氏易林注》、《焦氏易诂》，让两千多年来失传的卦象重见天日，让两千多年来诸多易家的盲辞呓语如尘埃般抖落到历史的风雪中，如烛光照亮暗室，从而让象数易的精髓复明于世。限于时间和篇幅问题，我就不多言了。以后在继续讨论。谢谢大家。

2015年海南易经大会交流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