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蓝 总有人问,《诗经》中最悲的是哪一首? 想起那一年春天。随蜜们郊游,一入客栈,她们便各种慵懒,我一个人在乡间的小路上信步闲走。阳光明媚,四野无垠,各种农作物生机勃勃。我却觉得真是讽刺,当你内心略所失的时候,所有的景象无不春风得意,而你,几乎要被抖空了,“知我者,谓我何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迷茫与落拓绵延纵横,也一样越过田野,无边无垠。正如“以乐景写哀情”,那种反差是惊心动魄的。 这句诗出自《诗经·王风·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如此三章,回环往复。每章只换几个字,表达时间的流逝,植物的成长,而忧思愈深,哀怨更深的情意。 诗中实写,谷和粟,行与思,我和他,忧与怨。 再实景一些,也不过是一片庄稼地,一位行旅之客,以及旅者的所见所闻所知,所思所忧所怨。 这是原文给予的所有信息。 言简意赅,空灵无限。 悲,是它的基本情绪。此外还有“怨、恨、绝望”等等情愫包含在内。 除此以外,都是猜度了。 含蓄,留白,或点到为止,意犹未尽,总是古人的最高境界。 此后描补或填空,由你历朝历代自由发挥。 第一个描补的是《毛诗序》,所谓序,便是加了个背景:宗周覆灭,宗庙宫室,尽成禾黍。 人物设定为周大夫。诗旨,闵宗周之颠覆,彷徨不忍去。 此后,从汉初到宋代,一直延续这种说法,从最初的假设变为祖宗家法一般,不得违拗。 朱熹也是按序解读,但在最后结论部分变了一下:“其行役往来,固非一见也。而所感之心始终如一,不少变而愈深,此则诗人之意也。” 朱熹这话也是借用“元成刘氏”的,但放在诗末,明显是赞同的。 他将古人的哀思,转为君子理当“始终如一”。在当时也算挑战了一把祖宗教训,不管是否牵强,已经很不容易了。 朱熹的改变一旦转为风尚,犹如堵塞太久的泉眼一下子喷涌暴裂而出,逐成各种腔调。 宋儒程颐臆说,“彼稷之苗”,稷,就是后稷。 郭沫若:旧家贵族悲伤自己破产。 余冠英:流浪者诉说他的忧思。 蓝菊荪:爱国志士忧国怨战。 程俊英:难舍家园。 虽然人物设定和主题略有不同,但是都没有具体的内容填进去。从一个假设到另一个假设,从一段飘渺的往事到另一段空虚的经历,其实抓得住只有诗的情绪。悲、哀、绝望,说到底,还是为了煽情而煽情。 但情绪是怎么来的,都不去细说。 情感谁不没有啊。只情不煽,没有真正触及灵魂的内容,又成一种空洞。 换句话说叫,俱有含蓄、不须点破、妙在感慨无端,不露正意。这是诗解的传统。 三千年不破。 放眼世界,同样是一首诗,也是有关战争和历史,情感与毁灭。但是具体展开了,有的故事讲得真好。 不说《冷山》、《英国病人》、《钢琴家》、《燃情岁月》、《战马》、《西西里的传说》…… 只说两部烂片,《魂断日内瓦》和《澳洲乱世情》。 去除美人帅哥的元素,《魂断日内瓦》写了一位犹太裔的外交官,身居高位实则傀儡,面对同胞的惨烈和德国兵的殴打,只有从疯狂的情爱中去弥补自己巨大的心灵黑洞,最后两人相拥自尽,是美好爱情的终结,也是人性的恶魔最后终结。 《澳洲乱世情》,实际上应该叫《澳大利亚》。故事中的风光和情感都是噱头,真正的意图在于讲诉英国人和土著之间几百年的统治、同化和逐步认同的过程。最后片尾有一句话:2008年澳洲总理正式向土著人“被偷走的一代”道歉。这才是真正的反思和承担。 俱有含蓄、不须点破、妙在感慨无端,不露正意的,原来是人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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