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征文】雅鲁江畔“子母绿”

文/马兴鹏

扎西顿珠刚参加工作时，被分配到西藏朗县一个叫金东的地方，这是一个人口不到2000人的小乡镇，平时没有多少事，因此，扎西顿珠过得清闲而孤寂。

这里的一个山沟里面盛产一种叫“雅江绿”的奇石。之所以叫“雅江绿”，是因为产奇石的山沟位于雅鲁藏布江畔，因为这种奇石里含有玉的成分，颜色接近植物的绿色，有翠绿色、墨绿色等几十种绿色品种。

早先的时候，“雅江绿”只是被当地村民当做建筑材料使用，几十到几百元就可以装一车，然而忽如一夜，不知何人把这原本名不见经传的绿色石头炒的火热，一块普通的石头可以卖到几百几千，精致的则高达十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特别是近些年来，随着“雅江绿”的声名远播，来金东沟淘石、购石的人越来越多，“雅江绿”被一炒再炒，价格不断地飙升翻番。“雅江绿”俨然成了玩石界、赏石界、藏石界的新锐，人们对“雅江绿”趋之若骛，就连当地的一些官员为能拥有一块上好的“雅江绿”而引以为傲。

淘捡“雅江绿”是非常辛苦的，金东沟的海拔在3100米以上，这里空气稀薄、氧气稀少，一般人去了会有严重的高原反应，连走路都十分困难，更别说干重体力活了。“雅江绿”的资源也是有限的，只有金东沟里极短的一条河段里才有，而不是整个山沟里都有。随着“雅江绿”的日渐稀少，藏家们说它今后的价值将不可估量。

周末闲暇时，扎西顿珠喜欢到金东沟里捡淘“雅江绿”，或从村民手里底价购买，等到积累到一定的数量，再上县里，转手卖给那里的回族商人。一来二去，扎西顿珠不但从中获利颇丰，而且还成了一个娴熟的“雅江绿”玩家，一块石头是不是“雅江绿”，品质是好是坏，他只须一眼，便能鉴别出来。

又一个周末，扎西顿珠来到河边捡淘“雅江绿”，捡着捡着，竟然犯困打起盹来，很快便睡着了。一个妙龄少女进入了他的梦中，满是泪光地请求他道：“敢啦（藏族对男子的尊称），请救救我。”少女说着，泪如雨下，看了让人心疼。

扎西顿珠急忙说：“普姆（藏族对女孩的称呼），你是谁啊？我怎么救你？”

少女说，她是一块“雅江绿”，就在不远处的河滩上，一会有人会抱起砸碎拉走，请你现在就过去阻止他，否则，便来不及了。扎西顿珠心想，这有什么难的，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嘛，便点头答应了。少女听了，朝她回眸一笑，移动莲步，转身消失在梦中。

扎西顿珠一惊，醒了。放眼往远处一看，果然看到几个当地的村民在河滩拉石头，其中，有一个村民抱起一块石头，放到汽车轱辘旁边，正举起铁锤向石头砸去。

“住手！”扎西顿珠大喊一声，急忙跑过去拦住，告诉村民，自己想要这块石头下。

村民一惊，铁锤一偏，砸向了车轱辘，把手震得生疼。

“你有病！”村民生气地冲他嚷道：“凭什么给你？”

扎西顿珠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元钱，递了过去。

村民看到钱，眉开眼笑，顺手接过，揣进兜里。怕他反悔，急忙发动汽车，走了。

扎西顿珠从地上抱起那块石头，仔细瞅了瞅，觉得很普通，感到这一千块钱花得实在不值。但他还是把石头抱回了家，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当天夜里，扎西顿珠无聊地上了一会网，便想脱衣就寝，正在这时，角落里的石头忽然发出七彩的光芒。扎西顿珠惊异万分，正要仔细瞅瞅，那石头竟然变成一个妙龄少女款款来到他的床前，正是白天梦到的那个少女。少女一身藏装，在明亮的灯光下低着头，弄着衣带，像娇羞绽放的格桑花。

扎西顿珠的心，荡起一池春水，情不自禁地上前，将其拥入怀中。

两人，就这么如胶似漆地缠绵在一起。

每天晚上那石头变成妙龄少女与他厮守，直到鸡鸣天亮，又恢复石头原形。扎西顿珠的生活从此不再孤单寂寞。

每一个与少女相拥的夜晚，扎西顿珠的梦都格外香甜。

又一天夜晚来临，当石头再次变成妙龄少女时，却满脸愁云，流下了眼泪。扎西顿珠大惊，问她怎么了。妙龄少女告诉他，自己已有身孕。扎西顿珠大喜，自己要当爹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啊！然后，少女忧伤地告诉他，自己本是山后的一块灵石，如今，已经汲取日月精华上万年。因为一次山上发浑水，被冲到了河滩上，最终，被他救起。明天正午将是她玉化成仙的日子，到那时，她将回到天下，不能再与他想见厮守了。

扎西顿珠一听，也悲伤起来，问少女道：“难道就没有化解的办法吗？”

少女告诉扎西顿珠，化解的办法的办法是有的，要是明天正午将她抱到金东后山，用那里的神泉沐浴，便会变成一个美丽的女人；要是放在烈日下暴晒，则会化为一块价值连城的奇石。

少女说，她不想成仙，更不想成为奇石，而是想成人，想为人妻，为人母。

扎西顿珠安抚少女道，放心，明天正午，他一定会让在“神泉”里尽情地享受沐浴，待到她变为人后，便娶她为妻，一家三口尽享天伦之乐。妙龄少女听了，望着他，含泪而笑道：“敢啦，遇着你，是我和孩子的福分。”说完，娇羞地钻进他的怀中。

那一夜，扎西顿珠拥着少女久久难以入眠。他想了很多，想到自己来到这个小镇已有多年，虽然工作十分努力，但因出身贫寒，仕途一直暗淡，总是得不到提拔重用；想到身边的一些人，虽然能力一般，却因为家里有钱或是上面有人，一个个得到升迁，调离了这个贫瘠的小山沟。他还想到了以后荣归故里，为父母长脸，为祖宗争光。……

……

第二天，扎西顿珠抱着石头早早地来到后山的神泉边，静静地等候正午的到来。当火辣辣地阳光照到神泉边时，他抱起石头，定了一会儿神，突然一咬牙，又放回到原处，转身而去。

石头，在正午的阳光炙烤下，吱吱作响，直冒白烟。躲在远处的扎西顿珠，隐隐约约还听到了一阵少女的惨叫声和婴儿的啼哭声。

当一切归于沉寂后，扎西顿珠再次来到神泉边，抱起石头，来到县里，请一位回族商人开凿。石头凿开，大家连声惊叹，里面是一块纯正的“雅江绿”，一个母亲，怀抱婴儿，轰然天成，维妙维肖：母亲，眼中含泪，低头抚儿，满眼绝望；婴儿大张着嘴，仿佛在哭，在喊，在叫。

这是一块世所罕见的雅江“子母绿”！

回族商人当时就开价一百万元，欲购买这块雅江“子母绿”。但是，扎西顿珠却断然拒绝了，在他心里，这块雅江“子母绿”另有大用。

几天后，扎西顿珠抱着那块雅江“子母绿”去了拉萨，把它送给了一个官员。

从此，扎西顿珠官运亨通，短短几年，连升三级。

后来，拉萨那位官员因贪污罪被逮捕，扎西顿珠也被牵连进去，丢了官，蹲了监狱。

再后来，两人双双出狱，却又同时莫名其妙地死去。据知情者讲，两人的死很相似，都是吞食石头而死。

只是，人们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块绝世的雅江“子母绿”，它仿佛从人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