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婚后的王维,再也得不到玉真公主的庇护。 恰在这时,身为乐官的王维,在乐工彩排时,无意多看了几眼皇帝才能看的《五方狮子舞》,而玄宗也一直忌惮于王维和岐王走得太近,于是一下就把他贬到偏远的济州守粮仓了。 昨天还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转眼间一切就飘散如烟。 王维才刚刚尝到功成名就的滋味,就立马体验到了最无常的宦海沉浮。 被贬济州四年后,王维实在无可忍,愤而辞官,回家陪伴老母妻子去了。 此时,妻子将要临盆生产。生活总算洒落了几丝光明。但微光有很快被夺去了,妻子不幸难产,母子最终都没保住。 三十岁这年,王维跌倒了人生的谷底。 十年之间,声名、仕途、爱妻、一切化为乌有。 诗人丧妻,都曾留下哀转久绝的句子。 元稹就曾写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苏轼曾写过“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归有光也曾写过“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但这些人却都在留下诗后,回头又立马觅得美人归。 唯有王维,一个字都没写给亡妻。只是终日静默,枯坐庭前。 他用了30年,在史书里写下一句“孤居三十年,终身未娶”。 有情之人,舍得了富贵,守得住孤苦。 他不需要告诉别人他爱得多深沉,但只要爱一人,他就会用尽一生。
飘飘乱世客 “摩诘,你可知道,为母为何要给你取名维,字摩诘吗?”王维母亲是个佛教徒,跟随着南宗首领学法,对佛法的领悟很精道。 “孩儿知道,‘维摩诘’是天竺高僧的法名,意为干净,无垢。母亲是希望孩儿能一身洁身自好,不与世俗合污。” “错了,母亲不是要你以高洁自诩,而是要你看开苦乐两境,不问宠辱,不问成败,只问本心。既不必汲汲于富贵,也不用被清高名节所累,因为骄傲的人,心里装得还是自己。” 王维顿悟,三十岁这年,他的人生一分两半。 长兄为父,弟妹生活没有依托。 在得知恩师张九龄拜相后,他放下所谓的声名气节,他坦然写信,直白求官,只希望能够让弟妹无衣食之忧。 “小妹日长成,兄弟未有娶。” “贱子跪自陈,可为帐下不?” 什么叫“宠辱不惊”? 他不像李白一样,在被皇帝重新启用之后,就狂喜大喊:“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他也不屑陶渊明,自己既无经济能力,而为了所谓气节和自由,让自己过得像乞丐,让妻子儿女跟着挨饿受冻。 “一惭之不忍,而终身惭乎?” 为浮名所累的人,不肯弯一次腰,却要弯一辈子腰,也不见得有多高洁。
被启用回京后,王维仕途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官居五品。 但好景不长,张九龄被李林甫几句谗言挤走了。 王维又遭牵连,被打发去边远的凉州。 宦海沉浮,王维已经看开。他丝毫没有沮丧,而是用心去感受边陲迥别于京华烟云的风景。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就是他在凉州写下的千古名句。 安史之乱平息后,继位的肃宗,把所有曾经效忠安禄山的官员都杀了。 王维也曾经被迫接受过安禄山的伪职,但因亲弟弟王缙又拥戴有功,说得上话,他拿出了王维被俘时写下的亡国诗求情,并且重修的宫墙,需要画壁画,而当朝又属王维画技最高。 最终,他死里逃生。 但至此,也把王维入世的热情,全部浇灭。 一千多年后,天才作家张爱玲,曾写过一段话: “炭起初是树木,后来死了。现在,身子里通过红隐隐的火,又活过来。然而,活着,就快成灰了。” 这段话,恰好能很好表达那时候王维的心。 人生得失无常,多的是我们竭尽全力也不能控制的事情。 既然无法控制,又何苦把荣辱得失放在心头?王维活明白了,人生在世,如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只有江山清风,山间明月,才是永恒不变,无尽无竭的,让自己的一生,去追逐无常的宠辱里,不是太可笑了吗?
空空诗中佛 “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 人生的下半场,真正的敌人其实是自己。 安史之乱平定之后,粛宗虽然是皇帝,但还有个太上皇玄宗。 王维又一路高升,直做到了尚书右丞。 但他心里明白,肃宗不过是利用他,和贪恋权柄的父亲赌气。他只想把那些曾经不被玄宗重用的,都推上高位。 这点,王维看得透彻。也不想再做政治无聊的棋子。 他每日有事便上朝,无事就回到自己的山庄,对政事装聋作哑,每日打坐参禅,作诗画画,过上了圆通混世,半官半隐的生活。 他离开朝堂,转身就进入山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他用自己空空如也的心境,给人们开辟了一个无限空灵,无限清静的诗意世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