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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古岸云沙 今天回老家看舅舅，过年了，一年一个时候，就是再忙也得回去。在这个世上，他是我母亲最亲的人了。 十一点还不到，舅舅就打来电话，问到哪里了，家里菜已要好，就等着我们了。 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这一次是二姨也去了，加上两个姨妹，一帮孩子。两桌子人，两桌菜。表哥不在家，去饭店给人帮厨去了，表侄女一个已出嫁，一个高三正上补习班，还没有放假，只有一个作翻天的小子在家里，十岁，正是能作的时候，常与舅舅作伴，倒也可以聊解寂寞。 自舅母去世，舅舅就一个人过了，一身的毛病，腿疼，高血压，高血糖，腰间盘突出，舅舅说现在是真的不行了，4G、5G的手机也不会看，短信也不会发，只会打个电话。中堂还挂着毛主席与周恩来总理的像，旁边又新贴了一张毛主席的像，他是我舅舅的信仰。一切都没什么变化。衣厨上贴着一张县里的地图，已经褪色，大约也有二十年了。 条几上新换一台平板电视，是舅舅的一个熟人给换的，旧电视好好的，折价五百，又拿了四百五换了这台新电视，据说旧的电视被那个熟人卖了二百块钱，然后又听人说现在这种电视也不过三百块钱左右，横竖都是被坑了。舅舅说，越是熟人越不好拒面子。舅舅当了多年的大队书记，又开了多年的乡村诊所，是个好面子，懂大理的人。明知被坑了，也只能认了。 他最大的烦恼，一个是表弟伤透了他的心，对他不管不问；一个是我弟弟的生活，官司没完，让他担心。姥姥姥爷都走了，舅母也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除了儿女就是兄弟姊妹的生活了。他牵挂着小姨，牵挂着我母亲，牵挂着我二姨。然而再多的担心与烦恼都让人觉得无奈，因为他老了，已经没有能力。 中午我陪着舅舅喝了两杯，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回想起三四十年前，这幢老房子初建好时，那一年大约是我外曾祖母八十岁大寿，家里来了很多亲戚，都挤在新房子打地铺睡觉。那时候觉得这房子真宽敞真新呀，住大房子住惯了，现在觉得这房子是如此地窄小而且阴暗，木格子的小窗子是如此地细小灰暗，被塑料纸糊着挡风，关上门屋里就是黑的，大白天都要开着灯。 我自小在姥姥家长大，还记得小时候一大家子围在煤油灯下吃饭的情境，那时候闹着，玩着，从来不觉得苦恼是什么。姥姥与舅母是给我最多温暖的人。好象一直到上小学，我都是在姥姥家里长大的。表兄弟表妹，加上我，四个孩子，都跟着姥姥。既便后来上了学，一到放寒暑假也是长在姥姥家的。我的童年里最快乐的事，大约就是住姥姥家里，吃北京糕点了。 一直到高中毕业，每次去姥姥家，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没进门，先要大喊一声：姥姥，我来了。每一次，姥姥都会应声从大门里走出来，舅母总是笑眯眯的，舅母的笑是世上最温暖的笑。自姥姥与舅母去世后，家里真的是太冷清了。家不像个家了。只剩下舅舅一个人了。 还记得父亲去世那一年，我和大爷一起去找舅舅商量父亲的后事，也是这样的冬天，那一晚的月光特别地亮，我和大爷走了四里路，那条路，我走了很多年，没有哪一次让我觉得是如此地漫长，又是如此地短暂，我不想面对，可是终究要面对。也许就是从那一年那一晚，我长大了吧，担当起了家中顶梁柱的角色。舅舅说，他一直都知道我的付出。能够得到舅舅的认可，我觉得我也算对得起父亲的期待了吧。还是有些心酸。 喝得有点多了，舅舅流了泪，毕竟年纪一天老似一天，哪里也不想去了，刚一过腊月他就催着表哥来看过我母亲了。舅舅在我心里一直是个不善表达情感的人，比较严肃，今天说了很多的话，害得我和二姨都忍不住流了泪。热闹热闹的一大家子，现在只剩下了我母亲他们兄妹姐弟四个，孩子们各有各的生活，谁会顾及他们的感受呢。 他们的感情一辈子都埋在心里，几乎没有机会讲给我们听，难得他老人家今天喝得高兴，听了很多，有点难过。表嫂与小表侄不肯让舅舅多喝酒，说他贴着膏药，怕影响药效，会不会也是担心舅舅喝点小酒，便一个人默默流泪？总是太孤寂了吧。 舅舅是个重感情的人，我特别能够理解舅舅的失落与感慨。舅舅老了，可能更喜欢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也更喜欢过年过节小一辈的孩子们能来多看看他，哪怕不能陪他喝酒，不能听他唠叨，能一起吃个饭，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满足吧。 人人都会老的。人也都会有走的那一天。我希望在这有生之年，我们都可以好好地善待给我们生命给我们爱的人，让他们好好地开心地过好每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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