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流浪地球》观影杂谈

阿里影业在2018年春节档的《战狼2》过于蹩脚，对比之下，阿里影业今年春节档推出的《流浪地球》确实让我大吃一惊。

效果出乎意料。很赞！

早先，因为《战狼2》绚丽场景和大词闪闪的故事，以及生生插入一本伪造护照字符的缘故，我对阿里影业和吴京毫无好感。

此外，历来所谓的国产大片往往噱头十足却丑闻频传。

几乎家喻户晓，现在的电影制作，惯于捆绑大IP，专注纯粹谋利，不惜以天价饲养小鲜肉及冯裤子、范冰冰们——最核心的电影制作粗制滥造，蒙混过关，五毛特效电影观感，可想而知。

所以，尽管这部电影取材于著名科幻作家刘慈欣的同名原作，且早有神通朋友专门发来绚丽片花剧透，临到春节，我还是果断拒绝了去电影院观看。

我看的，是朋友给我发来了超清版本的电影《流浪地球》。

讲故事人人都会，但是，只有脑洞大开，并且逻辑缜密经得起推敲，这才算是会讲故事。客观而言，中国虽大，其实并没有几个会讲故事的作家。

无疑，在当代中国，刘慈欣则是无人质疑的故事高手。

他在科幻小说《流浪地球》里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未来。某天。

太阳急速老化，急速膨胀，即将吞噬地球。

灾难即将来临，人类只能放弃旧怨，团结一心选择最后的、唯一的生存办法：

跑路，逃离太阳系。 

末日题材是科幻热门。诸如避险、跑路等等类似科幻故事电影，在欧美科幻电影并不少见。

欧美科幻电影尤其重点强调末日灾难不可逆的自然规律。所以，故事更为惨烈。

救地球，或者放弃地球，逃离地球，在惨遭洗劫后重新建设新家园。

如《2012年》在关键时刻，拥有特权的总统最终和普罗大众一样，都得死去。

作为六零后生人，刘慈欣显得颇有与自然规律抗争的乌托邦情怀：

希望，是我们回家的唯一方向。

于是，末日来临之前，走吧，带上地球，向4.2光年外的比邻星方向流浪。

于是，类似《星河战队》和《2012》等科幻片一样，地球出现联合政府，各国群众万众一心，开始了空前宏大的救人救己的事业。

为地球安装行星发动机，把地球推离现在轨道，向目标地远走高飞走。

 

就此，地球和人类踏上预期长达2500年的宇宙流浪之旅。

小说里，地球流浪将经历刹车时代、逃逸时代、加速流浪时代、减速流浪时代Ⅱ、新太阳时代：

第一步，用地球发动机使地球停止转动；第二步，全功率开动地球发动机驱使地球达到第三宇宙速度，逃逸太阳系；第三步，离开太阳系后继续加速飞向比邻星；第四步，临近比邻星前恢复地球自转，开始减速。

最后，地球泊入比邻星合适轨道，成为这颗恒星的新的行星，完成长达2500年的流浪。 

电影《流浪地球》则取材于小说里逃逸时代，设定地球掠过木星时不幸坠入木星引力，继而不可逆撞向木星……

于是，电影展开了在未来的某个春节，地球与人类流浪到生死边缘，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人类自救的故事。

震撼谈不上，但是，这绝对是一部看完让人沉思的国产电影。

这不是一部太空科幻战狼的故事。

吴京，在这部电影里也不再是那个轻浮的战狼吴京。

电影没有刻意强调政治，也没有贯穿全剧的英雄。这对国产电影而言，这对电影审批、制作、表演和发行者们而言，尤其难能可贵。

在地球缓缓坠入木星引力，即将发生天体撞击最危险时刻，挺身拯救地球和人类的男女老少，甚至包括“前战狼”吴京在内，我们很难界定谁才是电影重点塑造的英雄。

没有英雄，也没有党员。

电影里出现的都是特定的流浪地球背景下，作为命运共同体之一的普通的人。

中国电影，肯定以华语为主。影片背景也更多出现了北京、上海及杭州的冰封画面。

电影展开后陆续出现了华语、英语、俄语、韩语等多国角色和语言，则很容易让观众看到，这是一场地球流浪幸存者全体，对地球和自己的拯救。

看科幻片看什么？

价值观这个根本之外，就是故事的科幻设定的逻辑，以及画面特效。

刘慈欣有天才般非凡的想象力。可是，请原谅刘慈欣出生的年代。

《流浪地球》既有集中世界群众的人多好办事的大工业、大基建、大一统的宏大场景；也有末日来临的100年前，为使地球进入流浪状态，被半数幸存者必须抛弃的半数芸芸众生的叙事。

大房子，大车子，大城市，大人物，大事业。

——国人习惯以大为极致之美，称之为伟大。

然而，集腋成裘，涓滴成海，大必然为小的集合体。

在小的视角，又将如何去心甘情愿认同这类极致之美？

为了胜利，不惜一切代价。这是长期以来很多电影和文艺作品的主题和价值观。

以前，国产电影《集结号》说的就是牺牲部分人保全大局，成就大业的故事。

可是，现实生活里没有哪一位原著、导演，会为保全全局，继而牺牲自己作为代价的。所以，站在个人的视角，小的视角去看这类价值观呢？

实则，就是没有价值观。

我们已经做好牺牲西安以东所有城市的准备。

随便就说这句话的人固然慷慨激昂，可是，听这句话的人又会如何去想？

《流浪地球》不经意间也把不惜一切代价看做了胜利的保证。

电影一开始，那些被抛弃的一半的地球人，便无法选择地已经沦为代价。

这是电影幻想未来的末日灾难。

但是，难道真的到百年之后，世界各国群众的智商和价值观，都会停留在去抓阄，去服从大局的层面？

同样，电影里讲述的抓阄求生，同样显得黑色、现实。

在地球停转的叙事里，电影反复交代“所有进入地下城的人都要通过抽签”。

主角是宇航员，所以，他的儿子和儿子的监护人就无需抓阄，被直接送入地下城。

实际上，电影并没有抽空用一二句话，去交代宇航员的儿子可以不经抽签进入地下城，是特殊背景设置的公开福利。

由此，求生抓阄这一非常重要的叙述，背离公正更让人立刻联想到随处可见的可恶的特权。

难道，直到太阳都毁灭的那天，特权在未来还可以合法存在？

这让人倍感沮丧。

科幻不仅属于自然科学层面。历史的进步从来都是人文的进步与自然科学的进步同步发展的。百年以后，人们的价值理念如何进步，更应该科幻。

陷入原地，套用现实，这无疑是原著和电影的双重遗憾。

——刘慈欣更为著名的科幻小说《三体》里面，有的叙事甚至有倒退到大航海时代以前，为求生不惜一切代价，不要最后底线的蒙昧档次。

能够在千年的时间，光年的空间去展开自然范畴的科幻，却无暇、无意去顾及人文范畴的科幻，这是非常标准的当代理工科教育的缺憾。

当然，如果理解1962年出生的刘慈欣，在1969年入学启蒙，受过理工科高等教育和实践，最后开始原创科幻小说这一背景，他的创作及努力也就显得非常难得的可贵了。

陷入四平八稳和岁月静好的泥淖，刘慈欣至少还可以在桎梏中挣扎，并且挣扎出了疯狂的想象。

如太阳都会走向末日。

末日，将如何震撼那些只信今生不信来世的彻底的唯物群众们？

所以，《流浪地球》的价值观确实有值得肯定的部分。

在科幻故事上，刘慈欣的逻辑和细节非常经得起推敲。

在《流浪地球》的科幻设定的逻辑上，原作刹车时代、逃逸时代、加速流浪时代、减速流浪时代Ⅱ、新太阳时代的叙事，基本可以支撑庞大叙事。

遗憾的是，电影拍摄对原作故事添加，加大了科幻的逻辑和细节的难度。

100年后，流浪的地球上，上课还是如现在这般端正坐好中规中矩？学生校服还是如今天这么难堪？

无视规则用黑市山寨的身份牌出游地表，外公吴孟达死性不改向公务员行贿被拘——电影增加了很多类似这些让我们见惯不惊的生活细节故事。

这些增加桥段，几乎压垮了刘慈欣原著的逻辑和细节。

据科学家们推演，停转之后的地球，将频繁出现强风、强辐射等不可预料的超级灾难。

强风与地球间的摩擦将产生无法想象的巨大磨损侵蚀破坏，这绝非肉体可以承受。

同时，磁场随之消失，暴露地表的人类直接处于电离辐射之下，断无生存可能。

刘慈欣就像一位非常聪明的魔术师。他在原著小心翼翼地规避了很多地球处于流浪状态下，停止自转，将遇到不可预测的状态的细节。

科幻小说毕竟是小说，不是科学。

然而，电影创作根据剧情发展却身不由己地踏入这一冒险领域。

电影《流浪地球》的高潮，是地球接近木星，希望利用木星弹弓效应加速逃逸太阳系的关键时刻，地球居然坠入木星引力。

——如果地球真要流浪，那么，全球科学家居然会事先疏忽对木星引力的计算？

电影里，木星巨大的引力并没有对演员们在地表上的活动产生任何影响。

同样，在拯救地球华彩部分，吴京引爆木星大气层，产生冲击波以1000马赫，即每秒340300米的速度推开地球。

此刻，就算地球不会坍塌，那么，地表上的建筑物和人呢？还能幸免？

科幻小说毕竟是小说，不是科学。同样，科幻电影也不是科教电影。

由小说改编成电影，《流浪地球》确实存在很多自然科学硬伤，但是，在国产电影五毛特技的画面特效基础上，《流浪地球》确实实实在在向前跨进了一大步。

《流浪地球》画面特效很有效地弥补着故事科幻设定逻辑的失误。

末日来临，逃亡、流浪的地球，冰封、烤灼的世界，被木星引力捕获苦苦挣扎着，此刻，谁还在惦记大房子，大车子，大城市，大人物，大事业？

既然在进入剧情间忘却了人们最为看重的现实的东西，那么，这样一部商业科幻大片存在的科幻设定逻辑的失误，也就在娱乐之间为我理解。

总之，这是近十年来第一部让我能够专注看完的国产电影。

没有英雄，没有领导，太阳也会毁灭，地球将会逃亡。无疑，《流浪地球》作为纯粹的国产科幻片也值得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