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岁那一年, 蔡聪的人生彻底改变了。 春节时,他和父亲在路上聊天, 父亲突然指着远处一辆车, “你看那个车牌号。” 蔡聪说:“哪儿?我看不清。” 父亲拎着他到了车跟前, 蔡聪竟然还是看不清。 父亲吓了一跳,马上带他去医院, 最终确诊为青光眼。 其实事情早有先兆, 当初蔡聪在班上的座位, 从教室第五排换到第一排, 还以为只是近视度数加深了。 后来家里人才想起来, 那年,家里搬到农药厂附近, 蔡聪每天都说自己眼睛痒, 医院就开了瓶激素类眼药水, 结果副作用造成药物性青光眼。 之后再做手术,视神经已经损坏, 蔡聪的视力降到了0.02。 父亲带着他四处寻医, 甚至还找了些江湖术士, 结果每个医生都叹息道: “这么漂亮一男孩可惜了, 这辈子就这么完蛋了。” 听到“完蛋了”这三个字, 年幼的蔡聪心里极度惶恐, 而所有人对此都无能为力。 家里人为他办了半年休学, 让他到爷爷奶奶那里生活。 天天有一大把玩儿的时间, 可是蔡聪觉得非常无聊, 恳求父母让他回学校去: “还是先在学校里混着吧。” 虽然看不清黑板, 但凭着一点仅剩的视力, 蔡聪趴在桌子上还能认字。 结果那个月的月考, 他一鸣惊人,考了个高分。 拿他自己的玩笑话说: “这下人生轨迹就变了, 一下加入身残志坚的行列, 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之所以这么调侃自己, 是因为当时学校开表彰大会, 老师们总是爱拿他说事儿, “你们怎么不学学蔡聪? 你们有眼睛有鼻子的, 考得这么差就不觉得惭愧吗?” 听多了,蔡聪觉得不是滋味儿, “好像我低人一等似的。” 上初中时, 答题卡都是黑白的, 对比度很高,好辨认, 蔡聪还能够自行答题。 结果到了中考那天, 他意外发现答题卡是白底蓝字, 看上去一大片蓝色根本分不清。 等到考试结束,他向老师求助, 这才得到帮助填完了答题卡。 最终,蔡聪没能考上最好的高中, 这也让家里人逐步认清了现实。 到了高中,他视力已经完全没了, 连课本都需要别人帮助他念。 但他依然保持优秀成绩, 还看了许多课外书。 2004年的高考, 蔡聪父母寄予很大期望, 老师们也觉得他能上大学。 结果和教育部门沟通, 问可不可以得到念题的帮助, 终因为没有先例而被拒绝了。 父母为此想了很多办法, 终究还是没能得到批准。 一天,父母在一本杂志上, 看到长春大学有针对盲人的专业, 赶紧拉着儿子办理了残疾证, 特意让蔡聪去盲校学盲文: “那时我才知道有盲校, 原来好多的盲人一生下来, 就跟普通人隔离开来生活了, 完全在另一个轨道上。” 在那所学校里, 辅导员经常对大家说: “盲人过去传统三大行业, 就是乞讨、算命和卖艺, 你们现在有学上了, 将来可以做盲人按摩, 所以要常怀一颗感恩之心, 不要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蔡聪听了之后很惊讶: “凭什么我们只能做按摩?” 可是同学们反过来问他: “不做按摩又能做什么呢?” 最后,他考上长春大学推拿专业, 在大学,他可以在网上写小说, 跟同学们一起旅游,尝试新事物, 他甚至一度想过要考雅思。 这些和在盲校的经验完全不同, 对他造成了巨大的触动。 现实很残酷, 蔡聪还是别无选择, 在朋友介绍下去按摩店实习。 可是上了两天他就崩溃了, “觉得这种生活太虚无了。” 毕业后,他回家做待业青年, 而周围人不管适不适应, 最终还是选择了做按摩。 幸运的是,命运再次关照了他, 不久后,他在网上看到一个招聘, “一加一残障人士公益”组织, 要招聘一个广播节目的制作人。 对方提了5个问题,其中一个是: “如果电视相亲节目《非诚勿扰》, 要开设残障专场,你怎么看?” 蔡聪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页, 最终顺利成为组织一员。 “一加一”由7位视力障碍, 和1位肢体残障人士共同创办。 他们有自己的网络电台, 做过100集的残障人士宣传片。 一直以来,他们有一个想法, 就是要让全社会明白一点: “残障是一个特点,而不是缺点。” 这个想法,与蔡聪不谋而合。 在广播节目里,他让残障人士, 以自己的视角来讲述故事, 以此来改变社会对残障的认知。 当时蔡聪一直在强调一句话: “伤残,不是一种错误。” 2013年,他开始做《有人》杂志, 让更多人来了解他的观点。 他还跟着同事们做残障培训, 做“非视觉摄影”,让视障人士, 也能拍出影像作品。 随着自身努力, 和组织影响力的扩大, 他还参与了很多活动, 曾作为中国的残障代表, 参与美国前第一夫人米歇尔的论坛, 并跟英国威廉王子会面对话。 最让蔡聪印象深刻的, 是他曾采访到哈佛法学院历史上, 第一个聋盲人,Haben Girma。 当时蔡聪问了对方一个失礼的问题: “你生下来听不见又看不见, 你的父母就没说把你给扔了?” Haben一听,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虽然我生下来看不见、听不见, 但我和我其他兄弟姐妹一样, 是我父母生命里珍贵的礼物啊! 为什么要把我给扔了?” Haben Girma 确实,Haben的残障, 医生曾直言不可治愈, 但他没有说Haben就完蛋了, “那就让她换一种方式生活吧。” 于是,Haben被送到独立生活训练中心, 学习了盲文和手指语, 一直和普通人一样在普通学校上学, 还根据个人喜好学了烧菜、舞蹈, 直到最后以优异成绩考上哈佛。 蔡聪听了Haben的故事后, 内心感到一阵猛烈的冲击: “如果在我当初丧失视力时, 人家不是跟我说我要完蛋了, 而告诉我只是换了个方式生活, 如果更多人,认同残障仅仅是个人特点, 就像每个人高矮胖瘦不一样, 全社会都能纠正对残障的认知, 那么中国8500万残障人士, 他们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那一次采访, 更加坚定了蔡聪的决心, 他要不遗余力地把个人精力, 投入到建立正确认知的事业上。 他就是想让大家明白: “伤残,看不见这件事情, 只是一个人的特点或条件, 这并不是最大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在于这个社会, 对残障有着太多刻板印象。” 所以在《奇葩说》的舞台上, 蔡聪当着一群大咖的面说: “这个世界上就不该有残疾人。” 因为说白了,残疾人这个词汇, 是拿“正常人”或“普通人”作参照, 来给残障人士拟定特殊身份, 实际上,他们就是普通人。 在《有人》杂志工作时, 蔡聪认识了一位作者,肖佳。 她曾在老家开一家按摩店, 过着那种无可选择的人生。 直到认识了蔡聪之后, 她发现,原来盲人和普通人一样, 可以做许许多多喜欢的事。 蔡聪上高中时读过很多名著, 高考毕业还跟同学去卖复习资料, 上大学时还去看过世博会, 这些在肖佳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最终,在蔡聪的不断鼓励下, 肖佳来到了北京,成了化妆师。 两人开始频繁的交流, 然后是约会,心灵相通, 最后走进婚姻的殿堂。 当他们提出要孩子时, 双方父母真是吓坏了! 医生也劝他们去做基因检测, 结果两人“无可救药”地说: “不,我们就不做!” 生下了可爱的宝宝之后, 一切还像蔡聪所坚持的那样, 他们和普通人一样带着孩子, 亲自给宝宝拍照,逗孩子开心。 在《奇葩说》的舞台上, 他用一段十分动人的独白, 征服了在座的所有大咖们: “我爱她,并不是因为她将来, 会成为我希望的样子, 也不是因为她可以照顾老去的我, 而是因为她和所有生命一样, 具有同等价值,这种价值, 并不会因为任何外在, 而有所减损。” 蔡聪曾经说过, 在与很多人交流时, 他们会问一些叫人无语的问题, 比如怎么使用手机, 比如怎么和爱人接吻, 甚至有一次还有人问: “盲人上完厕所怎么擦屁股呢?” 在很多无论是友善, 还是不那么友善的情境中, 蔡聪都可以感受到大家的区别对待, 将残障人士视作了, 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的群体。 可事实上,一切如他们自身感受和期待的, 他们和我们一样,一样是普通人, 他们一样是用自己的心灵, 在感受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 是的,我们无需, 将他们视为弱者, 视为缺少了什么的人。 他们在灵魂上和我们一样完整, 而对这完整灵魂最好的尊重, 就是和常人一样对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