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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君秋 在我的家乡湘北农村，正月里来客，进门就是一碗年酒。 年酒不是酒，但它有酒的醇香和韵味。我自小喝着母亲酿的年酒长大，那淡淡的甜甜的味道成为我童年里最美好的记忆。 过年前，母亲再忙，也会抽出时间酿年酒。白天，母亲精选出来七八斤糯米淘洗干净，用清水泡到晚上，再放进木甑里，用旺火蒸。母亲在灶里横竖支起几根木柴，先用稻草将木柴引燃，然后用竹吹火筒往灶孔里吹，大火便呼哧呼哧燃烧起来，蓝色的火焰从灶孔钻出来，就像小时候看电影散场后拥挤的人流直往外冒，把母亲的脸映得通红。灶膛里暖烘烘的，我也挤到灶前，拿起吹火筒学母亲的样子，鼓起腮帮使劲地吹，呼呼呼……赤色火焰在灶里乱窜，我心里喜滋滋的。只需十来分钟，甑口便上汽了。由于甑盖不密封，母亲在甑盖上面围两条湿毛巾，白色水汽透过毛巾冉冉上升，在灶屋顶部结成了一片云。再蒸几分钟，灶屋里开始氤氲着一股糯米饭的清香。母亲停了火，并不急于揭开甑盖，而是利用灶火的余温让木甑再闷一会儿，糯米饭便完全软了，熟了。 母亲让我把正在忙碌的父亲、哥哥、姐姐他们喊到灶屋来，一人盛一小碗绵软的糯米饭，佐以红糖，或是母亲自制的辣椒萝卜，便是我家年前的一次大餐。 吃完一部分喷香的糯米饭，母亲把剩余的全部倒进饭篮里，用清水淋，直到完全冷却。再倒进一个大木盆里，将几粒用草药制成的小圆形药引揉成细末，均匀撒在糯米饭里拌匀拍实，中间留拳头大小的圆洞。在大锅底部垫一层稻草，把木盆搁在上面，周围窝一床不用的旧棉被，用锅盖盖实。然后，往灶里塞一满灶秕谷壳，引燃但不能见明火，火旺了会把糯米饭烤糊，必须是慢慢地燃，保持灶里恒温就行。过了两天两夜，屋子里就会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味儿，年酒便熟了。但母亲往往不急于退火，还会继续等上半天，这时酿出来的年酒白中带红，是年酒中的上品。母亲说，这样做会有风险，弄得不好一锅年酒要全部烧坏，关键是火候要把握得好。母亲每年酿成的年酒色、香、味俱全，常常有村里人向母亲学酿年酒技艺，她总是乐意传授。 母亲把酿成的年酒装进一个很大的蒸钵里，便成了我家招待客人的“高级”饮品。 年酒的吃法有多种，最简单的吃法是年酒掺清水煮着吃，放些红糖，加些米泡，味道香甜无比；还有就是鸡蛋煮年酒，或是汤圆煮年酒，这样吃着味道会更甜美，营养更丰富。 正月初一，我还在睡梦里，母亲会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年酒端到床前。我从暖和的被子里探出头来，接过年酒，几大口就把它喝个精光。那种幸福的感觉，如今只能成为心头永恒的记忆——多年前，母亲就已经离开了我们。 我爱喝年酒，现在，家门前时常有吆喝着叫卖年酒的，但都不如母亲酿的味道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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