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如果我不说

没有人会知道我每天做了些什么。如果我每天做的事都特别让人不可思议，那我就不会说。这个道理不只是我明白，但我不知道还有哪些人也明白。但我首先想申明的是，正是因为我每天做的那些事，既不会让人有什么感觉，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我才想把它们记下来。

换个说法，如果我觉得自己每天所做的事或者有这样的意义，或者有那样的意义，并且，还能让我有某种什么感觉，在我看来，这就少了，或者说没有了生活的味道。生活有什么样的味道？生活就是一天又一天地过日子，日子是没有味道的。今天这个味，明天那个味，那不是日子，味道是有限的，日子却没有尽头，一个人自己或者命短或者命长，但日子是绵绵无期的，没有人会接着过前人的日子，日子给予每个人的都一样，而这一样，只有无味才能做到。

没有味道的日子和生活才叫日子和生活，把自己绑缚在意义和感觉里，为意义和感觉所做的事，是人与生活的悖反，本来只能在生活里过活，却又不停地悖逆着生活过日子，人的不自在实在是人自己的自寻烦恼，最终只能是自吃苦头。所谓的苦捱日子，这不是日子有什么问题，而是人自己过不得自在日子，所以只能苦捱着。

如今，我除了每一天的日子外，没有早晨，没有上午，也没有下午，时间对于我，只是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这是天和地的时间，不论我在哪，这个天地的时间是一样的，白天我什么都看得见，除了我自己的眼睛外，如果没有太阳，谁的眼睛都等同于瞎子。给看得见，被我们看得见的东西也自然是能看得见我们的，我们和能看得见的事物是一样，愿意在一起。与看得见的生命感觉相与存在的还有听得见，闻得见，摸得到，感受得到，甚至是想得到，思念得到。这些赋予我们自身本能的东西，让每一个人把白天当白天过，把夜晚当夜晚过。生命自有生命的样子，一当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人的身体自然就困倦了。可人偏偏自己聪明，发明光亮，不按天地时间来过日子，点着灯让自己能看到很多，于是在夜晚又与能看得见的东西们待在一起。自己也许觉得有意义，有感觉，可这样的日子过到了自己的尽头，一切都全都成了零。

跟着天地时间过日子，这是最自在的。所谓的上午下午不过是人自己的习惯，人总是想独立于天地之外，于是按自己的习惯分分时间，也没有什么错，可千万不要以习惯该为千篇一律，或者失了习惯就如何如何，这也是人为的另一种不自在。

时序在天地左不过白天黑夜，白天和黑夜的轮替便是天地的时序，如果说天地之间，人可以其中并立，人为自己习惯出另一种时序，也无不可。然后再依了人自己的时序过日子，也更无不可。天地无休无止地白天黑夜轮替着，并没有自己表明人给予这轮替的意义，那是天地的自然。可我们自己习惯出来的时序，却要让它承载着很多意义，所以，天地从来坦然，人却从来难安。

在我的时序里，每天所做的第一件事，都是一样的，醒醒自己的五官；喝杯水，润润肠胃；清扫一下屋子；洗一洗昨天喝茶的杯子；煮一壶茶水，装进暖壶里；伸伸懒腰，反复七遍全身运动；来一次深呼吸，体会一呼一吸，气在体内的前后上下游走。

日日如此，这件事除了它本身，就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