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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入冬以来，江南的雨水天气特别多，淅淅沥沥，从开年下到现在，仍没有要停的感觉。有同事哀怨地说，今年可能要过两个“黄梅天”了。 这些年，一遇到连续下雨的天气，我心里就惴惴的，象有什么事要做，或有什么事没做好，总是放心不下。我这个毛病其实是当年在基地租住农民房子和后来住在基地货场那两间简陋平房里时落下的。 1985年，我从学校分到基地，因为基地没有住房，我不得不租房而居。当时，基地所在的城市还很落后，附近没有合适的房子，而且要价还都相当高，我就通过一个同事介绍，在城南郊区一个叫南施家的村子里租了一间当地农民二楼上的房子。说是楼，其实就是两层砖混平顶房的最简单叠加。先是我一人住，1988年老婆调来基地后，那里就成了我们的家。 那种房子可以用“夏暖冬凉”来形容，夏天热得要死，冬天冷得要死，别说装空调、买冰箱了，当时那里的农村连基本的用电都还很困难，时常断电不说，即使有电，电压也不足，家里电灯泡的亮光像点蜡烛一样，昏昏黄黄的，更别说用其他什么电器了。 不过，这些都还能将就，最怕是下雨。那种房子的房顶其实就只有一层薄薄的预制板，当时的农民大都还不富裕，自己造的房子质量都相当粗糙，一下雨就漏。不仅房顶漏，因为窗户的材质低劣，窗户也朝里渗雨。小雨小漏，大雨大漏，遇到连阴雨的时候，两三天一过，满屋子没有一块干燥的地方。 一下雨，我和夫人就得立即准备各种接雨的器皿，脸盆、脚盆、水桶、痰盂全都一一派上用场，碰到下大雨、暴雨时，甚至不得不把钢精锅子、搪瓷缸子、大瓷碗都摆上。放眼望去，满屋子写字台上、沙发上、衣柜顶上、床上包括床头柜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盆盆罐罐，煞是壮观。最尴尬是夜里，凄风凌厉，大雨不停，我们往往连一块可以栖身的地方都没有，只好蜷缩在床头或沙发上，听着单调机械、叮叮铛铛的雨声凑和一夜。 也许你会说，你们就那么傻，就不能换个地方搬到别处去住吗？想过！我和夫人好歹也都算是小知分子，这样的脑子岂止动过一回，那时我们曾不值一次想搬到别处去住，最好还能离基地上班近些。有段时间，星期天或下班后，我就骑着自行车四处溜达，到处去看电线杆子。那时候还没有房产中介一说，我们在当地也没有亲戚朋友，要想获得租房信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到电线杆子上看人家贴的租房小广告。那段时间，我不知看了多少电线杆子，也上门看过好多人家，但要么与我们当时租的房子席上地上，要么就是价格太高，结果，我们也就一直没能搬。（现在很多人都想像不到那时中西部地区贫穷落后的程度）。 1989年5月，我们的女儿来到我们中间。看着娇小可爱的女儿因为我的无能和我们一起居住在这样粗陋不堪的环境里，作为一个父亲，我很是自责。尤其是一到下雨的时候，看着老婆抱着女儿侷缩在房间的一隅躲避漏雨，那时的心情真比死过去还令人难受。 我不停地找基地领导反映，多次递交申请要求解决住房，甚至给领导送礼。最后，苍天不负有心人，基地终于同意给我们在基地货场铁路专用线的值班房附近一块逼仄的、巴掌大小的地面上特别建造两间简易平房。 阿弥佗佛！得到这消息后，我和老婆在那些日子里是多么开心啊，真比捡了个金元宝还高兴。 然而，盖房子的过程却并不一帆风顺。先是，要建房得经过地方的建设规划部门批准才行。基地说在那种地方要想通过正规渠道是很难办下来的，如果你有私人关系能早点批下来，基地就能早点帮你建，否则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一听就急了，忙着四处找关系。七问八问，唉，巧了，基地下属单位一个女会计的丈夫恰好就在那个规划部门里当科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可是当我兴高采烈、满怀希望地去找人家帮忙时，却热脸蹭了一个冷屁股。因为这个女会计是通过地方上的一个特殊关系安排进来的，平时上班都是混混的，人家很少“鸟”我们这种基地的人。我很是沮丧，深知求人不易，但当时确也再无别的路可走，只能继续求这个人。在同事的热心指点下，我和老婆咬咬牙，从菲薄的存款中拿出一笔不薄的积蓄备了一份厚礼，通过打听，涎着脸皮登上了那女会计的家门。还好，人家总算勉为其难答应帮忙。 之后的日子就是等待。这一等就是个把月，又不敢去催，生怕烦了人家连这等待的念想以后也不能够再有。好像过了好几个月，最后终于办下来了。拿到批文后，我又备了礼去谢了人家一番，那可真是千恩万谢啊。基地领导倒也很讲信用，批文一到，立即指示下属货场安排施工。为此，我又去求货场的领导，希望能帮帮忙，早施工，早建好，能让我们早点脱离苦海、入住新房。 开工建房的时间是1991年2月份。破土开工那天，货场领导向我们保证说，没问题，就两间小平房，月把时间怎么也建好了，中间风干一下，入夏前准能让你乔迁新居，说得我一楞一楞的。于是，我和老婆就忐忑地计算着施工的时间，期盼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日子能早点到来。 谁知，苦人多累，好事多磨。 那年的正月，就象今年一样，雨水非常多。开工之前，雨就时断时续地下，好不容易连晴几天，工人进场挖了地基，这恼人的雨又下了起来，而且一下就再也不停。一边是租住的房子四处漏雨，一边是刚开挖的地基浸泡在一片雨水里。那些日子，我和老婆怎一个愁字了得，心中不知埋怨了老天爷多少遍，你为什么偏偏总是和穷苦人过不去呢？ 记得那时正好岳父不远千里来基地看望我们。在基地期间，岳父多次冒雨乘“招手停”（当时一种私人承包的中型公交车），大老远地跑去货场察看我们未来住房的施工工地。每次回来，都一边甩着鞋上的烂泥，一边替我们叹气。 结果，直到当年的7月中旬，我们才住进梦寐以求的新房。而在我们住进去时，墙壁上的水泥还都没有干透。但是，我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令我非常难忘的是，刚住进去的第二天，天又下起了大雨。这一次我们再也不用担心房子漏雨了，再也用不着上演锅碗瓢盆交响曲了。入夜，当我们一边听着新房室外的雨棚上噼噼叭叭的雨声，一边心地坦然、随心所欲地睡在宽大的木床上时，这曾经让我们烦恼、让我们忧愁、甚至让我们痛不欲生的雨声，如今竟然变得比音乐还要动听。看着女儿在夫人的臂弯里安静沉睡的小脸，那一刻，我是多么幸福啊。 然而，这样的时光并不长久。两年后，因为平顶房所普遍固有的缺憾，我们的房子又漏了。虽然不像南施家农民的房子那样漏得厉害，但是渐渐地，墙上从开始的一条线，到慢慢地洇湿一大片，也开始不堪起来。时间一长，房顶和墙壁都发出了暗绿的霉色。也曾让货场给重新加固了房顶、粉刷了墙壁，但是治标不治本，时间一长，又复如故。后来也就虱子多了不咬人，随它去了。 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我发誓要通过一切努力离开基地这个永远也看不到“未来”的地方，到更好的地方去，努力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女儿打拼出一个体面的生活环境，彻底摆脱这种尴尴尬尬、永无出头之日的生活。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1993年，我通过参加全国基地系统首次人才联招联调考试，从西部基地调进了江南的研究分院，终于离开了苦熬了八年的西部基地总部。翌年，我就在新单位分到一套崭新的、刚刚交付的两居室的新楼房。我们终于熬出头了，我们从此再也不用住那种“夏暖冬凉”的简陋平房了，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下雨了…… 时光荏苒。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在这二十多年里，我们在富庶的江南地区的工作和生活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生活条件又连上了几个台阶。如今我们居住的小区俨然一个美丽的大花园，刚刚参加工作的女儿也拥有了自己独立的住房。所有这些房子，不仅现代、实用，而且美丽、美观，尤其是我们再也不用担心它会漏雨了。更因为有中央空调，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寒，我们都再也不用担心热了冷了、季节变换。可以这样说，我们今天的生活条件比之二十几年前的南施家和基地货场，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这一切都要拜近十几年来改革开放的大好政策所赐啊！ 然而，每到下雨的日子，尤其是连阴雨的天气，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仍然还是会惴惴的，并且会惆怅、会抑郁。那些煎熬的日子虽已远去，也不会再来，但毕竟曾是我们人生中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已永远无法抹去。尽管我们今天已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但是那些曾经磨难的日子仍会在特定的时刻、特定的情形中从记忆中跳出来，提醒我们，让我们永远不要忘记过去。 这个冬天，又下起持续不断的连阴雨。在这样的日子里，还有人会像我们当年那样，正饱受着房屋漏雨的折磨和盼着雨停好盖房的情形吗？如果还有的话，那么请允许我向苍天求个情，别下了，别下那么大、别下那么久了，给普天下所有还穷着、苦着的人留一点点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吧，给那些生之不易、苦苦挣扎的社会底层的人们留一点点美好的愿望和盼头吧。也衷心希望我们国家的扶贫攻坚目标能早日实现，“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让家家都住有所居，让所有的家庭都不再有下雨时的困苦和惆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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