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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孙犁《书衣文录》“手迹本”的一点疑惑

 芸斋窗下 2019-02-20
​王保贤



     喜欢孙犁的《书衣文录》的读者,大概会注意到百花文艺出版社去年5月出版的《书衣文录(手迹)》(以下简称“手迹本”)。笔者把这个“手迹本”同此前出版的其它版本——比如由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9月出版的《书衣文录(增订版)》(这是截至目前为止所收内容较多也较全的《书衣文录》单行本,刘宗武编,最初由山东画报出版社于1998年出版,以下简称“增订版”)——作比较,收获颇多。在比较中产生若干疑惑之处——以前仅读刘宗武编的《书衣文录》及其“增订版”,很难产生这些疑惑。


“增订版”由五部分组成:一是《耕堂书衣文录》,二是《甲戌理书记》(包括“理书续记”至“理书四记”,1994、1995年),三是《耕堂题跋》,四是《买<朱子语类>记》(1992年),五是《暑期读书漫录》(1990年)。《耕堂书衣文录》收书衣文至1995年,其中1992、1993两年付诸阙如;不过,《耕堂题跋》部分的内容大多写于1992年(《耕堂题跋》共23条,写于1990年、1993年、1994年的各1条;写于1991的2条;其余写于1992年),其中有一条是《题<何典>》(见第170~171页),第一段是:

“一九九二年四月廿八日,山东自牧寄赠,贺余八十岁生日也。书颇不洁,当日整治之,然后包装焉。”

“手迹本”的内容——除正文前由百花文艺出版社署名的《出版说明》及正文第1页所印耕堂主人1979年5月2日为《书衣文录》所写的序、正文第285页(即下册第1页)所印耕堂主人1986年3月6日所写的《书衣文录再跋》(遗憾的是,“手迹本”中的这一“序”一“跋”,都既无标题,文末又均未标明写作时间)以外——都可视作“‘书衣’文”,因为它所提供的书影看起来都是“书衣”以及写在“书衣”上的文字。“手迹本”中亦收有《何典》,但内容仅一段话,即上引“增订版”中的同一段文字(第500~501页,书影见附图)——不过同“增订版”相比,却有一字之差:“增订版”中的“一九九二年四月廿八日”,到了“手迹本”的释文中,成了“一九九三年四月廿八日”!(“增订版”此条文末另有落款时间,是“一九九二年六月十八日上午”。)

这就有了笔者的第一个疑惑:山东的自牧先生(他曾多次给耕堂老人寄赠书籍)究竟是哪一年给耕堂老人寄赠《何典》的?从“手迹本”提供的影印件来看,此处本身就不清楚,那么,编者大概是根据“贺余八十岁生日”一语判断出是1993年的(耕堂老人出生于1913年5月11日),但众所周知,民间一直就有“做九不做十”的做寿习俗,故“增订版”中作“1992年”亦自有其道理。

如上所述,从形式上看,“手迹本”中所收的全部内容都可视作“‘书衣’文”,而具体到《何典》条,“书衣”上就只写了这么几十个字,而空白部分又容纳不了“增订版”中的其余文字——那么,由此是否可以推断出如下结论:“增订版”中所收的近千余字,是另有出处的——这也是其之所以被收入《耕堂题跋》的原因(《耕堂题跋》中的内容,耕堂老人自己生前并未将其编入《耕堂书衣文录》中,“增订版”的编者对“耕堂题跋”有注释如下:“这些题跋,大都是一九九○年至一九九四之间,作者购书和收到读者或亲友赠、寄的书之后,随时写下的文字。其作法与写作《书衣文录》,基本上是一致的。”见该书第158页);这另一出处,并非“书衣”,它或者是写在诸如该书的扉页上,或者干脆就是写在稿纸上的,等等。

如果上述推断没错,在这另一出处中,耕堂老人大概不至于把年份写得那么模糊吧!总之,自牧先生究竟是1992年还是1993年给耕堂老人寄赠的《何典》,是可以弄清楚的。


“手迹本”下册第302~303页,右页是影印的手迹,左页是手迹释文,释文内容是:“坛经校释 唐 慧能 著 一九八○年四月,金梅代购。”

“增订版”中未收这条,严格地说,虽然《坛经》为慧能所撰著,但《坛经校释》毕竟不是《坛经》,因此,仅写《坛经》的著者名还是不够的,而只有再写上校释者的姓名才是齐全的——当然了,耕堂老人当时让金梅先生代购此书,可能就只是想看看经文,他并不需要或并不关心别人所作的校释,他在书衣上只写《坛经》的著者名,不过就是为自己在书柜中抽取方便罢了。耕堂老人生前,“书衣文录”已在各种报刊中陆续公开发表,部分内容还先后收入了《耕堂杂录》《耕堂劫后十种》《孙犁文集》等书中——既然“书衣文录”早已成为公开面对读者的文字,那么后来的整理者恐怕还是应该以认真负责的态度去工作的。就这条内容来说,能不能在释文页加上一个注释,告诉读者该书是谁整理的呢?

其次又发现,在影印的手迹上,“一九八○年四月”中的“○”字,似有涂改痕迹。

有了这两个发现后,笔者找出两种版本的《坛经校释》。这两种版本的《坛经校释》,校释者都是我国著名佛教专家郭朋先生,出版者均为中华书局。一种版本是1983年9月的初版初印本,另一种是2012年3月的初版初印本。该版之所以标明是“初版”,那是因为收入新的文库后,将此前的繁体直排本改为简体横排本了。

也许有读者会问,你怎么知道耕堂主人让金梅先生代购的《坛经校释》不是在1980年前由别的出版社出版的、另外的学者整理的呢?当下互联网真是方便,它可以给我们迅速提供出国内外图书出版的“大数据”,通过“读秀学术搜索”及“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数字图书馆”官网上的“文津搜索”等工具,尚未检索到在1983年9月之前还有哪家出版社出版过《坛经校释》。

那么,耕堂主人怎么可能在1980年4月前就会让金梅先生给他代购到1983年9月才出版的《坛经校释》呢?如上所述,“手迹本”“一九八○年”中的“○”字,是有涂改痕迹的——笔者经再三辨认后猜想:耕堂老人当时很可能是想改成“一九九四年”的。


“手迹本”的《出版说明》中,有这么两段话:

“孙犁在世时,仅择拣了部分‘书衣文录’发表,故此前所结集之‘书衣文录’诸多版本均不是全本,而其余未发表过的‘书衣文录’一直是外界关注的焦点,更引起史家和研究者们的极大兴趣。

“此次编辑出版的《书衣文录》(手迹),以手稿影印的形式呈现,配以释文,便于读者阅读。编辑过程中,尽量保留手稿原貌,没按现行标准统一、规范,仅删去了少量仍不适于公开发表的篇什。”

读了这两段话,想必读者产生这么一个印象:由于“手迹本”“仅删去了少量仍不适于公开发表的篇什”,它虽然也还不能称为全本,但是它肯定比“此前所结集之‘书衣文录’诸多版本”要“全”。其实并非如此。据笔者统计,“手迹本”共收录影印的书衣文283幅,而“增订版”共收录书衣文374则——尽管两书中有不少条目的内容是重合的,但事实是:“手迹本”不仅不是更全的本子,而且它所收录的条目要少于此前出版的“增订版”。

我想说的是,以为后出之书总要比前出之书所收内容更全,其实是很多读者会有的判断——也许说是“期待”更准确,前述“手迹本”《出版说明》中所用的某些词句,可能起了强化这种判断或期待的作用;事实上,“手迹本”的编者虽然说“此前所结集之‘书衣文录’诸多版本均不是全本”,但人家哪里说过自己所编的就是“全本”——这样的话呢?

虽然“手迹本”所收书衣文的条目少于“增订版”所收,但它仍然自有其价值:一是它是个“手迹本”,从中可以欣赏到耕堂主人的书法;二是它确实收入了此前《书衣文录》诸多版本中没有收入的一些条目(约百余则);三是从中还可以发现,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此前《书衣文录》诸多版本中收录的某些条目的内容,编者实际上是做了一些文字上的取舍或改编的——借用“手迹本”《出版说明》中的一句话,它的确是可以“引起史家和研究者们的极大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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