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毁者，非之也，谤讪訾诋，诮责毁詈也。 誉者，是之也，褒赞称美，歌讴揄扬也。 亦有半毁半誉及无毁无誉者。 毁誉有出于情者，出于理者，出于事者，出于势者。今析而论之。 若商旅行路，雨落雪飞，关山迢迢，有家难回。 思彼妻孥，翘首悲摧。诃雨骂雪，何阻我归？ 情炽内焚，肆意诋非。若幸有暇时，徐陟丘山。 梅开如霞，春晖煦暖。良朋三五，携手并肩。 对花吟哦，诗兴联翩。松间举觞，日夕未还。 美景悦意，誉彼青天。 若月衔半规，欲圆未圆。虽胜死魄，清光未满。 毁则伤仁，誉之犹慊。 若秋至叶落，春尽花残。风吹絮飞，燕雁徙南。 冬去春来，昼夜复旋。天道更张，一任自然。 毁之犹至，誉之澹然。 此者皆由于情者。 若祁奚荐仇，扬其长才。 但思利邦，何论反噬。 若苌弘谏君，身遭刑戮。 英风休誉，闻者景慕。 若蔡顺奉母，盛之异器。 孝感匪寇，淑世典型。 若角哀舍命，以活兰契。 程婴弃子，以存赵孤。 羊续悬鱼，陶母断发。 杨震四知，刘宽蒲鞭。 万代之下，美誉绵绵。 若王莽逆谋，董卓篡汉。 渔阳鼙鼓，朱泚兴乱。 州吁弗悌，桀纣流连。 幽王买笑，吕雉诛斩。 赵高指鹿，靳尚好谗。 秽声流布，詈满人间。 若陈胜首倡，众隶揭竿。 进退同死，奋踔走险。 兵机既发，白骨盈原。 为汉驱除，厥事未全。 可誉可毁，功过参半。 若诸生民，丁兹乱世。 各为其主，执戈相残。 骸骨抛野，魂赴幽泉。 败不受责，成而归田。 生无田宅之赐，死无烝尝之奉。 如草如泥，不入青史。 此则毁誉出于理者，非爱恶所可移易也。 若周公夙兴，诛乱守成。 武王遘疾，祈缄金縢。 成王发之，忠悃始明。 若东海孝妇，事姑唯谨。 姑怜妇劳，自缢而亡。 官吏颟顸，莫察实情。 竟斩其妇，血飞白练。 若非亢旱，谁信其贤。 若兄弟雁行，手足情深。 忽然父丧，田舍析分。 娣姒较计，锱铢必争。 昔日相濡，今朝诟詈。 阋墙操戈，如炭如冰。 若非分爨，秽声谁闻。 若夫王莽，心念汉祚。 效慕伊周，不思逆篡。 谦恭逊辞，能励懦顽。 若无异谋，功业齐天。 一旦易行，臭遗千年。 若彼仪秦，仰口富贵，乱彼存此。 于此为益，于彼为损。 利者誉之，害者毁之。 若彼越王，献女西施。 惑乱夫差，终至殒亡。 于越为功，于吴为祸。 欲赞无辞，欲咎无因。 此则因事而有毁誉者也。 若秦嬴一统，六国祚倾。八纮共仰，四海咸颂。 威加四方，谁不屈躬。纵有腹诽，面犹恭从。 曹逼汉禅，献帝泪零。抆泪含笑，颂丕圣明。 德配天地，智周幽明。三逊始受，其心岂平？ 若夫赵使，受开赇贿。谮颇于王，以致弃捐。 若夫伯嚭，受越恩夥。助越弱吴，顿忘夙心。 财色移志，甘为贰臣。禄位曲得，谗彼贤人。 若平南王，忠孝其始。威震遐迩，勇略兼人。 丁明季世，斗乱纷纷。京都鸠占，外寇瞰临。 降李降清，进退难成。后为前驱，斩尽皇胤。 囿于撤藩，兴兵复明。时顺时逆，时奸时忠。 依其时势，毁誉莫明。若赤壁战，黄盖火攻。 南风劲吹，舟焚桅倾。吴胜魏败，水火济功。 水火无知，毁誉何萌。 此则由于势而兴毁誉者也。 故毁誉出于情者，偏颇失公正； 出于理者，的然甚分明； 出于事者，洞然可依行； 出于势者，奸谋寓其中。 应依事循理而定其是非善恶，勿因情势兴无稽之论。 然世人多因情附势，遑论是非者。 顺于我者纵非亦誉，若靳尚之袒张仪； 逆于我者虽是犹毁，若郭开之诋廉颇。 其有欲谄诸贵显者， 其人虽皎然不滓如屈原者亦百计诋之； 其人才虽陋劣，但其势可凭，亦称之扬之， 如齐景之射而出质，谀臣交誉。 其可誉可毁者，无毁无者宜乎明辨其可不可，当不当也。 此为毁誉之辨也。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