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心雕龙》是南朝梁刘勰创作的一部文学理论专著，共五十篇，全部为骈体文，内容丰富，见解卓越。把作家创作个性的形成归结为“才”、“气”、“学”、“习”四个方面，还系统论述了文学的形式和内容、继承和革新的关系。特点是鸿篇巨制、博大精深、体备虑周、守正执本，如龙凤之于鳞羽，如周孔之于人伦，如史学中司马，如兵家中孙膑。给了中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一个标准，就像在数学中建立了坐标系，让正负不再混乱，高下不用争论。给文学创作指引出正确的方向，避免误入歧途，也避免因无知而无畏的自我沉沦。 子曰：“不学诗，无以言。”某说：“不读文心，无以言文。”然对初涉之人，因该书引经宏浩，用典频繁，不易轻受。今将文中可达“公理”、“定理”、“定义”级别的句子摘录出来，编辑成六千字的“精华本”以飨读者。难免有个别处由“断章”而易意，某已料及，因其新意正合某愿，只好将错不错了。另有些易生歧意或艰涩之字，已用常字替之。 褚宝增按  - 周文彰题 - 《文心雕龙》选录
原道第一：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傍及万品，动植皆文。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以明道，旁通而无滞，日用而不匮。 征圣第二：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辞巧，乃含章之玉牒，秉文之金科矣。夫鉴周日月，妙极机神；文成规矩，思合符契。或简言以达旨，或博文以该情，或明理以立体，或隐义以藏用。繁略殊形，隐显异术，抑引随时，变通会适。正言所以立辩，体要所以成辞，辞成无好异之尤，辩立有断辞之义。虽精义曲隐，无伤其正言；微辞婉晦，不害其体要。体要与微辞偕通，正言共精义并用。妙极生知，睿哲惟宰。精理为文，秀气成采。鉴悬日月，辞富山海。 宗经第三：根柢槃深，枝叶峻茂，辞约而旨丰，事近而喻远。是以往者虽旧，余味日新。后进追取而非晚，前修久用而未先。穷高以树表，极远以启疆。仰山而铸铜，煮海而为盐。文能宗经，体有六义：一则情深而不诡，二则风清而不杂，三则事信而不诞，四则义贞而不回，五则体约而不芜，六则文丽而不淫。 辨骚第五：叙情怨，则郁伊而易感；述离居，则怆怏而难怀；论山水，则循声而得貌；言节侯，则披文而见时。酌奇而不失其贞，玩华而不坠其实，顾盼可以驱辞力，咳唾可以穷文致。 明诗第六：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造怀指事，不求纤密之巧；驱辞逐貌，唯取昭晰之能。诗有恒裁，思无定位，随性适分，鲜能通圆。若妙识所难，其易也将至；忽以为易，其难也方来。 乐府第七：乐府者，声依永，律和声也。诗为乐心，声为乐体；乐体在声，乐师务调其器；乐心在诗，君子宜正其文。 诠赋第八：《诗》有六义，其二曰赋。赋者，铺也，铺采攡文，体物写志也。讨其源流，信兴楚而盛汉矣。序以建言，首引情本，结以理篇，写送文势。原夫登高之旨，盖睹物兴情。情以物兴，故义必明雅；物以情观，故词必巧丽。丽词雅义，符采相胜。如组织之品朱紫，画绘之著玄黄。文虽新而有质，色虽糅而有本，此立赋之大体也。然逐末之俦，蔑弃其本；虽读千赋，愈惑体要。遂使繁华损枝，膏腴害骨；无贵风轨，莫益劝戒。 颂赞第九：颂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化偃一国谓之风，风正四方谓之雅，容告神明谓之颂。风雅序人，事兼变正；颂主告神，义必纯美。斯乃宗庙之正歌，非宴飨之常咏也。原夫颂惟典雅，辞必清铄。敷写似赋，而不入华侈之区；敬慎如铭，而异乎规戒之域；揄扬以发藻，汪洋以树义，唯纤巧曲致，与情而变。其大体所底，如斯而已。赞者，明也，助也。然本其为义，事生奖叹，所以古来篇体，促而不广，必结言于四字之句，盘桓乎数韵之词，约举以尽情，昭灼以送文，此其体也。发源虽远，而致用盖寡，大抵所归，其颂家之细条乎！ 祝盟第十：盟，忠信可矣，无恃神焉。 铭箴第十一：夫箴诵于官，铭题于器，名目虽异，而警戒实同。箴全御过，故文资确切；铭兼褒赞，故体贵弘润。其取事也必核以辨，其摛文也必简而深。 诔碑第十二：诔者，累也，累其德行，旌之不朽也。诔之为制，盖选言录行，传体而颂文，荣始而哀终。论其人也，暧乎若可见，道其哀也，凄焉如可伤。碑者，其叙事也该而要，其缀采也雅而泽；清词转而不穷，巧义出而卓立。写远追虚，碑诔以立。铭德纂行，光采适宜。观风似面，听辞如泣。 哀吊第十三：哀辞大体，情主于痛伤，辞主乎爱惜。奢体为辞，虽丽不哀；必使情往会悲，文来引泣，乃其贵耳。吊者，宾之慰主。 谐隐第十五：古之嘲隐，振危释惫。会义适时，颇益讽诫。 史传第十六：载籍之作，必贯乎百氏，被之千载，表征盛衰，殷鉴兴废；使一代之制，共日月而长存，王霸之迹，并天地而久大。追述远代，代远多伪。 诸子第十七：诸子者，入道见志之书。太上立德，其次立言。百姓之群居，苦纷杂而莫显；君子之处世，疾名德之不章。唯英才特达，则炳曜垂文，腾其姓氏，悬诸日月焉。飞辩以驰术，足禄而馀荣矣。然洽闻之士，宜撮纲要，览华而食实，弃邪而采正。博明万事为子，适辨一理为论。标心于万古之上，而送怀于千载之下。 论说第十八：论者，伦也；伦理无爽，则圣意不坠。弥纶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独步当时，流声后代。原夫论之为体，所以辨正然否。穷于有数，究于无形，钻坚求通，钩深取极；乃百虑之筌蹄，万事之权衡也。故其义贵圆通，辞忌枝碎，必使心与理合，弥缝莫见其隙；辞共心密，敌人不知所乘：斯其要也。是以论如析薪，贵能破理。斤利者，越理而横断；辞辨者，反义而取通；览文虽巧，而检迹知妄。说者，悦也，过悦必伪。暨战国争雄，辨士云涌；从横参谋，长短角势。一人之辨，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夫说贵抚会，弛张相随，不专缓颊，亦在刀笔。 檄移第二十：震雷始于耀电，出师先乎威声。故观电而惧雷壮，听声而惧兵威。兵先乎声，其来已久。檄者，皦也。宣露于外，皦然明白也。欲分阃推毂，先奉辞伐罪，非唯致果为毅，亦且厉辞为武。使声如冲风所击，气似欃枪所扫，奋其武怒，总其罪人，征其恶稔之时，显其贯盈之数，摇奸宄之胆，订信慎之心，使百尺之冲，摧折于咫书；万丈之城，颠坠于一檄者也。凡檄之大体，或述此休明，或叙彼苛虐。指天时，审人事，算强弱，角权势。虽本国信，实参兵诈。植义扬辞，务在刚健。插羽以示迅，不可使辞缓；露板以宣众，不可使义隐。必事昭而理辨，气盛而辞断，此其要也。移者，易也，移风易俗，令往而民随者也。逆党用檄，顺命资移。 神思第二十六：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神思之谓也。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关键将塞，则神有遁心。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通五脏，澡雪精神。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绎辞。然后使元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夫神思方运，万涂竞萌；规矩虚位，刻镂无形。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而并驱矣。方其搦翰，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则？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实而难巧也。是以意授于思，言授于意；密则无际，疏则千里。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义在咫尺，而思隔山河。是以秉心养术，无务苦虑；含章司契，不必劳情也。是以临篇缀虑，必有二患：理郁者苦贫，辞弱者伤乱。然则博见为馈贫之粮，贯一为拯乱之药；博而能一，亦有助乎心力矣。 体性第二十七：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故辞理庸俊，莫能翻其才；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各师成心，其异如面。风格屡迁，功以学成；才力居中，肇自血气。气以实志，志以定言；吐纳英华，莫非情性。自然之恒资，才气之大略。才有天资，学慎始习；斫梓染丝，功在初化；器成彩定，难可翻移。故宜摹体以定习，因性以练才。 风骨第二十八：《诗》总六义，风冠其首；斯乃化感之本源，志气之符契也。是以怊怅述情，必始乎风；沈吟铺辞，莫先于骨。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情之含风，犹形之包气。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若丰藻克赡，风骨不飞，则振采失鲜，负声无力。是以缀虑裁篇，务盈守气，刚健既实，辉光乃新。其为文用，譬征鸟之使翼也。故练于骨者，析辞必精；深乎风者，述情必显。捶字坚而难移，结响凝而不滞，此风骨之力也。若瘠义肥辞，繁杂失统，则无骨之征也。思不环周，索莫乏气，则无风之验也。能鉴斯要，可以定文；兹术或违，无务繁采。夫翚翟备色，而翾翥百步，肌丰而力沈也；鹰隼乏采，而翰飞戾天，骨劲而气猛也。文章才力，有似于此。若风骨多而采少，则鸷集翰林；采多而风骨少，则雉窜文囿。唯藻耀而高翔，固文笔之鸣凤也。若夫熔铸经典之范，翔集子史之术；洞晓情变，曲昭文体；然后能孚甲新意，雕画奇辞。昭体，故意新而不乱，晓变，故辞奇而不黩。若骨采未圆，风辞未练，而跨略旧规，驰骛新作，虽获巧意，危败亦多；岂空结奇字，纰缪而成经矣？《周书》云：“辞尚体要，弗惟好异。”盖防文滥也。然文术多门，各适所好，明者弗授，学者弗师。于是习华随侈，流遁忘反。若能确乎正式，使文明以健，则风清骨峻，篇体光华。能研诸虑，何远之有哉！赞曰：情与气偕，辞共体并。文明以健，珪璋乃聘。蔚彼风力，严此骨鲠。才锋峻立，符采克炳。 通变第二十九：夫设文之体有常，变文之数无方。名理有常，体必资于故实；通变无方，数必酌于新声；故能骋无穷之路，饮不竭之源。参伍因革，通变之数也。是以规略文统，宜宏大体。先博览以精阅，总纲纪而摄契；然后拓衢路，置关键，长辔远驭，从容按节。凭情以会通，负气以适变；采如彩虹之奋拱，光若凤凰之振翼，乃颖脱之文矣。若乃龌龊于偏解，矜激乎一致，此庭间之回骤，岂万里之逸步哉？赞曰：文律运周，日新其业。变则可久，通则不乏。趋时必果，乘机无怯。望今制奇，参古定法。 定势第三十：夫情致异区，文变殊术，莫不因情立体，即体成势也。势者，乘利而为制也。如机发矢直，涧曲湍回，自然之趣也。圆者规体，其势也自转；方者矩形，其势也自安。文章体势，如斯而已。综意浅切者，类乏酝藉；断辞辨约者，率乖繁缛。是以绘事图色，文辞尽情；色配而犬马殊形，情交而雅俗异势。熔范所拟，各有司匠，虽无严界，难得逾越。然渊乎文者，并总群势。奇正虽反，必兼解以俱通；刚柔虽殊，必随时而适用。若爱典而恶华，则兼通之理偏；若雅郑而共篇，则总一之势离。循体而成势，随变而立功。自近代辞人，率好诡巧，原其为体，讹势所变。厌黩旧式，故穿凿取新；察其讹意，似难而实无他术也，反正而已。密会者以意新得巧，苟异者以失体成怪。 情采第三十一：圣贤书辞，总称文章，非采而何？夫水性虚而沦漪结，木体实而花萼振，文附质也。虎豹无文，则皮同犬羊；犀兕有皮，而色资丹漆，质待文也。至于综述性灵，敷写器象，镂心鸟迹之中，织辞鱼网之上，其为彪炳，缛采名矣。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夫铅黛只可饰容，而盼倩生于淑姿；文采只可饰言，而辩丽本于情性。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为情者要约而写真，为文者淫丽而烦滥。依情待实。文不灭质，博不溺心。 熔裁第三十二：规范本体谓之熔，剪截浮词谓之裁。裁则芜秽不生，熔则纲领昭畅。一意两出，义之骈枝也；同辞重句，文之肬赘也。凡思绪初发，辞采苦杂，心非权衡，势必轻重。是以草创鸿笔，先标三准：履端于始，则设情以位体；举正于中，则酌事以取类；归余于终，则撮辞以举要。故三准既定，次讨字句。句有可削，足见其疏；字不得减，乃知其密。善删者字去而意留，善敷者辞殊而义显。情周而不繁，辞运而不滥。 声律第三十三：夫音律所始，本于人声者也。凡声有飞沉，响有双叠。双声隔字而不协，迭韵杂句而违律；沉则响发而断，飞则声飏不还，并辘轳交往，逆鳞相比。标情务远，比音则近。吹律胸臆，调钟唇吻。 章句第三十四：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为章，积章而成篇。篇之彪炳，章无疵也；章之明靡，句无玷也；句之清英，字不妄也。振本而末从，知一而万毕矣。若夫章句无常，而字有条数，四字密而不促，六字格而非缓，或变之以三五，盖应机之权节也。两韵辄易，则声韵微躁；百句不迁，则唇吻告劳。若折之中和，庶保无咎。 丽辞第三十五：造化赋形，支体必双；神理为用，事不孤立。夫心生文辞，运裁百虑，高下相须，自然成对。故丽辞之体，凡有四对：言对为易，事对为难；反对为优，正对为劣。言对者，双比空辞者也；事对者，并举人验者也；反对者，理殊趣合者也；正对者，事异义同者也。凡偶辞胸臆，言对所以为易也；征人资学，事对所以为难也；幽显同志，反对所以为优也；并贵共心，正对所以为劣也。又以事对，各有反正。理圆事密，联璧其章，迭用奇偶，节以杂佩，乃其贵耳。 比兴第三十六：比者，附也；兴者，起也。附理者，切类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拟议。 夸饰第三十七：夫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神道难摹，精言不能追其极；形器易写，壮辞可得喻其真。才非短长，理自难易耳。故自天地以降，豫入声貌，文辞所被，夸饰恒存。辞虽已甚，其义无害。夸以成状，饰而得奇。然饰穷其要，则心声锋起；夸过其理，则名实两乖。需夸而有节，饰而不诬。 事类第三十八：事类者，盖文章之外，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者也。明理引乎成辞，征义举乎人事。才自内发，学以外成。属意立文，心与笔谋，才为盟主，学为辅佐；主佐合德，文采必霸。夫经典沉深，载籍浩瀚，实群言之奥区，而才思之神皋也。综学在博，取事贵约，校练务精，捃理须核，众美辐辏，表里发挥。凡用旧合机，不啻自其口出，引事乖谬，虽千载而为瑕。 练字第三十九：后世所同晓者，虽难斯易，时所共废，虽易斯难。 隐秀第四十：源奥而派生，根盛而颖峻。文之英蕤，有秀有隐。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隐以复意为工，秀以卓绝为巧。斯乃旧章之懿绩，才情之嘉会也。夫隐之为体，义生文外，秘响旁通，伏采潜发，譬川渎之韫珠玉也。珠玉潜水，而澜表方圆。始正而末奇，内明而外润，使玩之者无穷，味之者不厌矣。彼波起辞间，是谓之秀。纤手丽音，宛乎逸态，若远山之浮烟霭，娈女之靓容华。然烟霭天成，不劳于妆点；容华格定，无待于裁熔；深浅而各奇，穠纤而俱妙。藏颖词间，昏迷于庸目；露锋文外，惊绝乎妙心。使酝藉者蓄隐而意愉，英锐者抱秀而心悦。晦塞为深，虽奥非隐，雕削取巧，虽美非秀。 指瑕第四十一：无翼而飞者声也；无根而固者情也。然则声不假翼，其飞甚易；情不待根，其固匪难。字以训正，义以理宣。若制同他文，理宜删革；若掠人美辞，以为己力，终非其有。全写如揭箧，傍采如探囊，然袭远者太轻，窃时者大过。 养气第四十二：夫耳目鼻口，命之役也；心虑言辞，神之用也。率志委和，则理融而情畅；钻砺过分，则神疲而气衰。凡童少鉴浅而志盛，长艾识坚而气衰；志盛者思锐以胜劳，气衰者虑密以伤神，斯实中人之常资，岁时之大较也。若夫器分有限，智用无涯；或惭凫企鹤，沥辞镌思。于是精气内销，有似尾闾之泄波；神志外伤，同乎牛山之无木。忧惕之盛疾，亦可推矣。夫学业在勤，故有锥股自厉；志于文也，则有申写郁滞。故宜从容率情，优柔适会。若销铄精胆，蹙迫和气，秉牍以驱龄，洒翰以伐性，岂圣贤之素心，会文之直理哉！且夫思有利钝，时有通塞；沐则心覆，且或反常；神之方昏，再三愈黩。是以吐纳文艺，务在节宣，清和其心，调畅其气；烦而即舍，勿使壅滞。意得则舒怀以命笔，理伏则投笔以卷怀，逍遥以针劳，谈笑以药倦，常弄闲于才锋，贾馀于文勇。使刃发如新，腠理无滞，虽非胎息之万术，斯亦卫气之一方也。赞曰：纷哉万象，劳矣千想。玄神宜宝，素气资养。水停以鉴，火静而朗。无扰文虑，郁此精爽。 附会第四十三：何谓附会？谓总文理，统首尾，定与夺，合涯际，弥纶一篇，使杂而不越者也。若筑室之须基构，裁衣之待缝缉矣。夫才童学文，宜正体制。必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然后品藻玄黄，摛振金玉，献可替否，以裁厥中，斯缀思之恒数也。凡大体文章，类多枝派；整派者依源，理枝者循干。是以附辞会义，务总纲领；驱万涂于同归，贞百虑于一致。使众理虽繁，而无倒置之乖；群言虽多，而无棼丝之乱。扶阳而出条，顺阴而藏迹；首尾周密，表里一体，此附会之术也。夫画者谨发而易貌，射者仪毫而失墙；锐精细巧，必疏体统。故宜诎寸以信尺，枉尺以直丈，弃偏善之巧，学具美之绩，此命篇之经略也。夫文变多方，意见浮杂；约则义孤，博则辞叛；率故多尤，需为事贼。且才分不同，思绪各异；或制首以通尾，或尺接以寸附。然通制者盖寡，接附者甚众。若统绪失宗，辞味必乱；义脉不流，则偏枯文体。夫能悬识腠理，然后节文自会；如胶之粘木，石之合玉矣。是以驷牡异力，而六辔如琴；并驾齐驱，而一毂统辐；驭文之法，有似于此。去留随心，修短在手；齐其步骤，总辔而已。故善附者异旨如肝胆，拙会者同音如胡越。改章难于造篇，易字艰于代句，此已然之验也。若夫绝笔断章，譬乘舟之振楫；会词切理，如引辔以挥鞭。克终底绩，寄深写远。若首唱荣华，而结句憔悴，则遗势郁湮，余风不畅。惟首尾相援，则附会之体，固亦无以加于此矣。 总术第四十四：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 时序第四十五：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 物色第四十六：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盖阳气萌而蚂蚁动，阴律凝而萤虫食；微虫犹或入感，四时之动物深矣。若夫珪璋挺其惠心，英华秀其清气；物色相召，人谁获安？是以献岁发春，悦豫之情畅；滔滔孟夏，郁陶之心凝；天高气清，阴沉之志远；霰雪无垠，矜肃之虑深。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况清风与明月同夜，白日与春林共朝哉！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杲杲”为出日之容，“瀌瀌”拟雨雪之状，“喈喈”逐黄鸟之声，“喓喓”学草虫之韵。“皎日”、“嘒星”，一言穷理；“参差”、“沃若”，两字穷形；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 才略第四十七：竹柏异心而同贞，金玉殊质而皆宝。 知音第四十八：凡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故圆照之象，务先博观。阅乔岳以形丘陵，酌沧波以喻渠沟。无私于轻重，不偏于憎爱；然后能平理若衡，照辞如镜矣。是以将阅文情，先标六观：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平仄。斯术既行，则优劣见矣。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世远莫见其面，觇文辄见其心。岂成篇之足深，患识照之自浅耳。夫志在山水，琴表其情，况形之笔端，理将焉匿？故心之照理，譬目之照形；目瞭则形无不分，心敏则理无不达。 程器第四十九：盖人禀五材，修短殊用，自非上哲，难以求备。然将相以位隆特达，文士以职卑多诮；此江河所以腾涌，涓流所以寸折者也。名之抑扬，既其然矣；位之通塞，亦有以焉。盖士之登庸，以成务为用。安有丈夫学文，而不达于政事哉？是以君子藏器，待时而动，发挥事业；固宜蓄素以贯中，散采以彪外，楩楠其质，豫章其干。摛文必在纬军国，负重必在任栋梁；穷则独善以垂文，达则奉时以骋绩。 序志第五十：形同草木之脆，名逾金石之坚。君子处世，树德建言。原始以表末，释名以章义，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擘肌分理，唯务折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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