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浊任由人——怀念李学勤 “这一天，长沙熬来了太阳；而这一天，中国远去了大师……”早晨，市博物馆邱微帖传李学勤终于86岁！遗憾，除了遗憾，还是遗憾！80岁失约于己，发誓90岁无论啥事啥地，一定赴京！然而…… 初会先生，在湖南宾馆饭厅。上午开部务会，得信赶到时他就餐过半。简单自我介绍便说明请写序，给了旧著《易图新辩》请他翻翻，若有辱大名，尽可不睬。很快回信，书稿寄来。 再会，是紫竹苑他家，送稿。进了书房，肃然起敬，自惭形秽，无苦读之旅、勤奋之累，何来大师？年余吧，在省博物馆，顺便提及。建明馆长说，马王堆帛书整理报告十年了，还未审结呢；不过，答应了就会写。果然，读周易的序不久邮到。 三会先生，是在清华院一楼他家。仍然是那么矍铄，健谈，谦逊。无奈他夫人小恙，不敢久留。 四会先生，岳麓书院讲学。他告我此行，让我不必专程到京。请假赶到已过半，仍深感大师底蕴与眼界。半年多吧，解读三玄的序来了。我惦着找个机会好好会会先生。 五会搁浅。值同僚在京，托请先行拜访，不期连吃餐饭也婉拒了。耋寿耽搁，竟成永诀！ 请先生写序，自然知其底细。捉字一辈子，自己作文从不应景，著述更着眼青史，写序故挑人。1995年夏商周断代工程由国家科委提出，次年任专家组组长、首席科学家，2000年公布，诟病不断，直指人品。 诟病断代工程，主要是碳14测定方法的选用及武王伐纣年的确定，二里头文化的认定及商都的认定。武王伐纣44种说法，如何汰选？按史籍所记天象，用置信度68.2％的碳测定进行初淘汰，若用新法则误差增一两百年将更难淘汰。根据各种史料再行淘汰，《竹书纪年》未作依据，其纪事风格迥异于传统正史且为宋代再整理。以“岁在鹑火”选出前1046年，“五行”配五大行星虽战国之事，但此前或有并不能证伪。二里头经碳14测定，绝对年代是公元前1750±250年，3700年文明史来于此，能说夏源于此乎？至于商都等更不值一提。 这课题一开始从领导到专家都应明白，只能用混沌理论来做，即多选择优。历史跨度如此大，碳测定还需树轮年代校定，最好有50个以上的年轮才较为准确，能如人愿？选优而定，无损“五千多年的文明史”大局，具体年代有新定论再订正即可。 所谓“黑历史”被无限放大。青铜器的文化研究始于北宋至郭沫若奠定“金文”系，20世纪30年代国际又形成类型学，新中国前后陈梦家把两种方法结合起来，并出版《殷虚卜辞综述》。1957年，科学院领导授意邀请24岁的“临时工”接受了政治任务，《评陈梦家殷虚卜辞综述》发表在《考古学报》1957年3期，主要是批评学术“主张中的重要错误”，最后停留在“傲慢”和“自夸”上。今天看来，内容并无不妥，但时点不对而被当枪子，成为“个人化的攻击”。没有经历过那段时代，自然不能理解时势裹挟而“没办法拒绝”，当然中年人的胡厚宣、张政烺拒绝了。于是终身背负“很内疚”的十字架。故一直想找先生好好聊聊。然而…… 回首与先生交集，别说请客送礼，一餐饭一次车也没有。人无完人，人能至此，还要如何？泼污常有，不洗地不常有。故常思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或许先生更简单，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