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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书容易出书难

 燕山茶社 2019-02-28

农民作家姜兰芳的心酸事:写书容易出书难

姜兰芳在自家小卖部忙活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没想着嫁到农家,我想的是,考上大学以后的美好生活。从小到大,我有过好多的梦想,秦腔演员、电台节目主持人、教师都是我曾梦寐以求的职业,渐渐地,我却发现自己最爱的还是文学。”2月末一个午后,陕西咸阳市渭河南岸安谷村,农民作家姜兰芳坐在自家由麻将馆改成的书房里,说出了她心里一直深藏的文学梦。

采访前一天,姜兰芳早早推掉了很多事情,诸如帮村民写悼词,接受文学爱好者拜访等琐事——这是她那些出版的几本小说所带来的“副作用”。在长达两个半小时的采访中,她似乎想将自己30多年来的辛酸故事倾吐一尽,她说自己在村里难得遇到一个能聊文学的人。她的讲述不时会被前来买东西的村民打断,这个场景似乎暗合于这些年她纠缠于文学中的生活——在支离破碎中,努力寻觅一种重新弥合的方式。

在烟盒纸上创作获得文学圈认可

姜兰芳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但这个农民又不普通,她热爱文学,喜欢看书。从小写得一手好作文,学生时代的每一篇作文,都能给她带来荣耀,那时便种下了一个文学梦。但干了大半辈子农活的农民父亲坚决不支持她看书、写东西,多少次她藏起来的书被父亲扔进灶台里一把火烧掉了,她只能一个人委屈地抹眼泪。

高中毕业后,抗争不过命运,知道自己是个务农的命,姜兰芳早早地嫁人了。嫁人的时候,她答应父亲,以后好好过日子,放弃文学爱好。但只有一个要求,结婚的时候啥都不要,就要个收音机,这让她身在农村,可以接触到外面的世界。结婚的头几年,她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生活。在菜市场卖菜,在工地上搬石头,外出做保姆,苦涩的生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她没忘自己的文学梦。

卖菜时包裹蔬菜的报纸,她拾起来舍不得扔,每次要仔仔细细看完上面每一个字。就连村里街头发放的广告传单,她捧起来也能津津有味地读起来。家里买不起稿纸,她就把小卖部剩下的烟盒纸收集起来,在上面写诗。村里收破烂的路过她家,看到三轮车上一车的好书,她激动地跑回家里拿自己的嫁衣换了一堆旧书……

在收音机里,她听完了《平凡的世界》《穆斯林的葬礼》等长篇小说。村里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她就写在烟盒纸上,写了扔,扔了写,姜兰芳能写文章的事儿在村里慢慢传开了。最早从给村里人写悼词开始,周边区县村子的人都赶过来让她帮忙写悼词。村里大龄青年的征婚启事,她用诗歌来写,效果出奇的好。那些写在烟盒上的文字,她也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不是诗歌,但这样表达感情最快,写得多了,她写在烟盒纸上的文字塞满了一床底。“兰芳写啥东西和在笼里取馍一样,简单得很。”村民的夸奖让她信心更坚定。

2006年之前,她是农村妇女姜兰芳;2006年之后,她成了农民作家姜兰芳。这一年,姜兰芳因为出版了一部反映农村家庭暴力题材的小说《婚殇》引发瞩目,引起咸阳文化圈关注。2003年,她花了一万块钱自费印了《婚殇》初稿的小册子,村里最不爱看书的人读完之后对村民说:“看兰芳的书,要拿上帕帕,把人看得直流眼泪。”此后,姜兰芳写了一部关于家庭暴力的小说在咸阳文学圈里不胫而走,这部小说成为她进入咸阳文学圈的敲门砖。随后,这部长达20余万字的小说,使很多有相同遭遇的农村妇女纷纷前来倾诉、咨询她。

泾阳一位农村妇女读过《婚殇》后,经常给她打电话倾诉丈夫家暴的恶劣行径,说自己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让姜兰芳到她家里去聊聊。没料想几个月后,这个农村妇女就喝药自杀了。直至这时,姜兰芳才看到手机里未及时发现的一条信息:姐,你再不来,我就成了你小说里的金燕了……这件事让她一直愧疚于心。

自费出版难 防止剽窃很无奈

姜兰芳已经写了6本书,正式出版的却只有3本。最近出版的一部小说,《农家院里的爬山虎》是在网上众筹才最终得以出版,在后记里她满怀感恩之心,记下了那些捐款支持她出书人的名字。对她来说,把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出版成书,就好像是安顿好自己的一个孩子。不久前,村里一位年龄相仿的村民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去世了。她担心自己的这些作品湮没在时间里无人知晓,现在她手头上还有三部待出版的小说。“年龄越来越大,这些文字放得时间太久,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得安顿好它们。”一直口若悬河的姜兰芳,在说到出书这个话题时一时语塞,眼里满是落寞。

因为出书这件事,姜兰芳欣喜过,伤心过,羞愤过,也自杀过。2015年,她自费印制了《风雨残红》这部小说,在印刷的过程中一时疏漏,在未取得相关出版手续的情况下,在封面上印制了出版社的名字和书号。(出版管理条例(2016年修正本)第二十九条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伪造、假冒出版单位名称或者报纸、期刊名称出版出版物。)随后,被相关部门以“非法印制销售非法出版物”的名义收缴了。姜兰芳后来这样解释这次出书的原由:“《风雨残红》其实1990年就在烟盒纸上写好了。去年,我那次突然晕倒,醒来第一件事就想把它印出来,一是怕我死了它不见了。二是怕被人抄袭,因为那时候我的文字已经被人抄袭过。就花2500元印了100本,薄薄的小册子只用来送人。”

虽然她在当时给子女的信中说,为出书遭的祸,因出书要了她的命,她自作自受。不过,爱上写作,却是她最正确的选择、是她最不后悔的事。但是,后来为此她停笔三年之久。后来,就像每一次想要放弃文学这份爱好时,总会遇到奇异的转折那样,躺在医院里抢救的姜兰芳,此时接到了陕西广播电台打来的电话,要将她的小说《婚殇》录制音频在广播里播放。“听了这话,我又不想死了。”姜兰芳在一次次与文学的纠缠中,幸运且坚强地走了下去。“爱它,就总是把它在心里放着,每次准备放弃的时候,就总能柳暗花明。”

姜兰芳家里小卖部的柜台上堆着一沓烟盒纸,直到现在,她仍然保持着在烟盒上写草稿的习惯。20余万字的小说《婚殇》,就是她先将底稿写在烟盒上,随后用电脑打出来。前几年,为了维持生计,她在家里开了一间麻将馆,汇聚于这里的村民口中的家长里短很多被她写进了小说里。这阵子,她关停了麻将馆,想把更多精力放在自己想干的事情上。麻将馆被她改成了书房,种地的女人有书房,让附近村子的人都争先恐后来参观。

她被陕西省作协吸收为会员,可她不准村里人叫她“作家”。“我不用去刻意寻找小说素材,因为我就生活在他们其中。我应该体验的,应该做的,还没做完呢。”她想把自己所知、所见的事情写完,这样活一辈子才活得值了。在新近创作的一部小说里,她想跳出原来个人感情色彩浓厚的写作方式,以一个农村妇女的眼光看世事,将这些事情记录下来。

不久前,姜兰芳在咸阳图书馆办了借书证,这几天在看书画方面的书。看店的时候,她可以抽空画画,学画兰花。

采访的时候翻看她的微信朋友圈,看到她发了这样一句话:“上苍没有让我从事高雅的工作,却教会了我干农活,熟练地使用锄头铁锨,务黄瓜西红柿,我很自豪!因为我的许多朋友都没有这个本事。他们甚至不知道绑蔓打尖是啥意思,我觉得我不比他们差。”

文化艺术报记者 魏韬

大家观点

如何看待“大家都来写作”现象

解放日报曾在《大家都来写作,是怎样一种潮流》一文中,邀请复旦大学中文系梁永安教授予以剖析:

在改革开放之前和初期,社会生活还不丰富,于是,热爱业余写作的人,在大众的精神生活、文化生活里占到很大比重。直至商品经济发展起来之后,很多作者也就投入到另外一种人生。这跟文学家的社会地位有所下降也很有关系。

而当前,写作现象“回升”,原因有三个方面:写作作为一个自发性和生命感都极强的活动,越来越被当下需要;伴随着社会发展,人在交往上的需求会日渐凸显;从历史的角度看,这种写作也是非常有意义的。

文学写作在当下的意义,它不仅仅可以表现人的精神生活、社会生活;特别重要的一点,就是通过我们的写作,把历史进程中曾经有所断裂的部分,那些空白的或互不贯通的部分,一点点地啮合起来。

事实上,当前这波写作热背后,有很多普通人对个人生活方式的重建。这个重建背后更大的背景,则是当前整个社会正在推进着一场价值观上的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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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持农民作家意义非凡

王适文在《农民“作家”的启示:文学源自人民》一文中认为,当人们都在感叹,在商品经济的侵袭下,文学精神日益式微,人文理想日渐消融的时候,农民作家群的存在,再次有力地印证了文学之不死、文学精神之永恒。他们的写作,可能思想是稚嫩的,技巧是陈旧的,但却保存着文学最原生态的生长方式,代表着文学最本原的动力,延续着中国乡土文学朴实无华的特质。

除了个人的努力和坚守,他们的被发现,也源于新农村建设的深入,源于文化事业的拓展。他们的声音虽然弱小,但却已成为一支有别于精英化写作、市场化写作的重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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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乏写乡村的作家作品,缺的是有农民立场,有农村生活经验,立足农村现实,表达农民心声,反映农村现代化转型阵痛或喜悦的作家作品。从这一角度说,扶持农民作家,提高他们的写作水平,让他们能长驻乡村,更好地去丰富乡村文化内涵,表达乡村和农民的文化诉求,意义非凡。

同时,当我们不满于一些城市文学的无病呻吟、矫揉造作,无奈于市场化写作的浅薄与功利时,不妨向这些农民作家学习,从他们的生命传奇中,感受来自田野的脉动,丰富自我的体验与创作。事实上,许多优秀的文学艺术工作者,都来自广袤的农村大地,来自田间地头。只有脚踏大地,根植人民,才能开出最动人、最温暖的艺术之花。这正是农民作家群体给我们的重要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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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作家姜兰芳的心酸事:写书容易出书难

相关政策

湖北基层文学创作扶持政策

有信息显示,2012年元月,湖北省委宣传部、省作协联合在北京举行《湖北农民作家丛书》首发式。此前的农民作家扶持计划主要内容有:举办培训班,安排名家讲课、文学编辑座谈;向全省农民作家征集长篇小说创作构思大纲,全程扶持;组织农民作家年度创作总结座谈会,省新闻出版局将丛书出版列入重点资助项目……这样的行动堪称全国唯一。

而在湖北省文艺界2013—2017年的相关报告中,对基层文学创作也出台了扶持政策:长篇小说重点扶持计划、“家乡书”长篇散文创作扶持计划,农民作家扶持计划、工人作家扶持计划形成阶段性成果,推出了一批实力作家作品。

陕西文学艺术界“百优计划”

2015年,时任陕西省省长的娄勤俭指示:“选拔100名有实力、有潜力、有志于从事文学创作的中青年作家,连续三年每年给予3万到5万元资助,保障他们的基本生活,让他们安心写作”。

陕西省委宣传部、省文联、省作协从2016年12月起,在陕西文学艺术界实施“陕西百名优秀中青年作家艺术家资助计划”(简称“百优计划”),首批入选152人。

2018年7月24日,陕西省作家协会发布“陕西百名优秀中青年作家资助计划”,这是陕西省委、省政府为繁荣发展陕西省文学事业,促进陕西文学出精品、出人才,寻求陕西文学新突破,再造陕西文学新辉煌的一项长远工程,是实现“文化强省”目标的重大战略举措。

近年来,陕西作协先后举办了“鲁迅文学院陕西中青年作家研修班”“陕西省青年作家高级研究班”“文学陕军80后培训班”“三秦文学季”等培训活动,一批中青年作家逐步成长起来。

《婚殇》是一本地道的反映农村家庭暴力的长篇小说。形象地提示社会对这一现象的注意并寻求解决的方法与途径。

农民作家姜兰芳的心酸事:写书容易出书难

《孟夏草木长》生动幽默地描写了乡村生活的趣事。全书内容丰富,思想深邃,趣味盎然,为读者展现了一幅优美动人的农村生活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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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院里的爬山虎》以陕西关中地域风情为背景,从社会最底层的生活入手,诉写在社会发展过程中农民的心路历程。通过文字让更多的人关注“三农” 。

农民作家姜兰芳的心酸事:写书容易出书难

责 编:陈 鑫 版 编:职 霆

审 核:梓 希 汉 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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