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从流行杂志里随便挑了二十篇小说,其中十五篇背景是在国外,只有两篇在纽约,还有一篇是新英格兰的一个小学院城,另一篇是好莱坞,最后一篇是西部的一个大牧场。 纽约不再处于领先地位了。 事情就是如此,一个接一个,某些地方被发现了,人们在小说中加以描写,风行一时,随后,热闹劲儿过去了,它们又让位给更有趣的地方。 过段时间它们就没意思了,因为它们已不再是非同寻常了;它们变得平淡无奇,失去魅力;似曾相识使人们望而却步。 有关地点的这一规律同样适用于人物。 一位作家发现某类人物有意思,就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们写活了。 吉卜林笔下侨居印度的英国人,欧·亨利笔下的纽约女店员,威廉斯笔下的新英格兰的乡巴佬,科恩笔下的亚拉巴马州的黑人和威特沃笔下的职业拳击家,无不如此。 由于公众对这些人物着迷,其他那些在独创性和才能上要稍逊一筹,成就不能与有一种作家相比的作家,也去描写这类人物,却没能成功。 很快,这类人物变得如此之多,读者开始厌倦了。 他们不再是活生生的人物,而成了类型。 二流小说杂志的字里行间到处见得他们的影子,电影银幕简直让他们霸占了。 开始还是有个性的人,现在看看却没有什么个性,已是千人一面了。 许多作者也写了非凡的人和在非凡的背景中的故事,但他们惊愕地看到,这些小说竟遭到了拒绝。 如果他们了解关于味的规律,其中的奥秘就简单多了。 背景和人物本身并没有情节趣味,它们不过是刺激因素,情节就是种种反应,它们被安排成了危局。 然而,生手还是继续写着有标准背景的小说,描写类型化的人物。 在美国,这种标准化已经达到这样的程度,有一群作者专门去写作特殊种类的情节——西部小说,海洋小说,战争小说和校园小说。 这种值得注意的把背景分类的情况,与其说是每种类型都有一群人在写,倒不如说是有一大批人从不读某种类型的小说;因为这些小说(它们的趣味在背景)的构思已是千篇一律,惹人厌烦。 一般来说,读者热衷盼望某种类型小说的出现,读上它一年左右,接着就厌倦了;又转去寻找另一类小说。 对于这些读者,问题一种小说已是味道寻常了。 这样看来,抓住读者兴趣的手法在于非同寻常,这可以成为一条格言。 你还会记得,在我选出的二十篇小说中的五篇,虽然它们涉及的只是普通的美国背景,却仍是饶有趣味的。 这是因为在角色或在事件上,它们有新颖之处。 不过,你还是可以见到埃德娜·弗而尔这样有才能的作家,她写了趣味盎然的小说,表面看来却是普通人在普通背景中做着平凡不过的事。 这是因为作家给了陈旧的主题以崭新的意义。 [兴趣是这样获得的——或是对平凡的现象作了不平凡的解释,或是以独特的手法改造了一件平淡无奇的事。 ]这样,你又了解了抓住兴趣的第五种手法——把表面平凡的事描述成非同一般。 这并非措辞表达问题,而是要思想的独创性。 在埃德娜·弗布尔写的一篇小说里,就有这样的范例。 一个姿色倾城的纽约女店员,却来自一个寒酸的家庭。 这就是埃德娜·弗布尔处理的题材。 可是,她却构想出这样的对比——一位秀丽的姑娘与周围寒酸肮脏的环境,有如蝴蝶出自虫蛹。 在欧文·科布的小说《我们老南方》中,处理的题材是一个姑娘,她从这里借用名字,又从那里借用口音,如此等等。 科布的想象力使题材脱出了俗套。 他用汽车修配工的行话把她比做“杂牌货”,从而使旧题材别开生面。 比拟和譬喻属于想象力的领域。 正是想象力使作家认识到奇特的事物,特别是在这奇特乍一看不那么显眼的情况下。 这种能力有助于给小说中最乏味的部分——主要情境的解释材料——增加许多趣味;是否具备它,还决定着为创造性的艺术家,你究竟水平如何。 作为作家,你必须同时是心理学家和广告专家,心须了解不同感染力各自的价值。 吉卜林创造了一个知晓的印度;但是,与其说他引起兴趣靠的是印度这个奇异的国度,倒不如说靠的是奇异的在印度的英国人和爱尔兰人——靠把已知的和未知的并列在一起——靠对比。 [众所周知,一串珍珠项链在黑天鹅绒大衣上会显得更加璀璨夺目,而在白色背景上就未必如此了。 这样,对比,或者说是不同事物的并列,就是用以获得趣味的第六种手法法。 ]对比可以在主角和背景之间进行。 在一九二六年二月六日版的《烧炭人》杂志里,梅·艾汀顿在她的小说《紫色布和细麻布》中,就利用了这种对比手法。 她描述一个女人在伦敦某一地区行乞,而这个地区在那些历史悠久,名闻遐迩的俱乐部里的富人们看来,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对比也可以在主角和其他重要角色之间进行。 欧文·科布在《我们老南方》中就运用了这种对比。 他把一位典型的,单纯、坦率而又慈祥的南方老上校同歌剧女演员摆在了一起。 几乎水到渠诚,在这种角色和生疏的背景的并列中;在非凡的人与普通人的并列中;在非凡的人与平凡人的问题的并列中;或是在普通人与独特的问题的并列中,你认识到抓住读者兴趣的第七种手法——[制造关于冲突,关于要克服的困难和要造成灾难的悬念。 不要混淆两种不同类型的趣味——描述趣味和情节趣味,这一点十分重要。 标题引起的兴趣,相对立的事物排列在一起引起的兴趣,对形象的描述引起的兴趣,超常的条件和人物引起的兴趣,以至关于困难、冲突和灾难的悬念引起的兴趣,都附属于依赖于情节趣味。 情节趣味用来让读者意识到危局的重要性;另一种类型的趣味则用来使读者在读其它材料时不至于厌倦。 这些其它材料有助于造成非同寻常和意义重大的危局。 而在危局中,最为重要的又是主要危局或主要故事情境。 没有一种主要情境,就不会有小说。 同样,没有小说,也就不会有情节趣味。 所以其它趣味都是描述趣味。 你会记得,编辑对那种“差不多可以接受”的小说的评价往往是“还差那么一点儿小说味道”。 真正的“小说味儿”是伴随小说主体部分的出现的。 这时,读者已意识到故事情境,冲突也展开了。 冲突以突发的形式表现出来后,才会有持续的“小说味儿”。 不过,你在开端部分激起读者对主要情境的结局的好奇心的同时,也在诱使他保持兴趣。 你为此采用的方法是提出关于冲突、困难或祸患的悬念。 这就是情节趣味。 它不同于读者对场面本身的兴趣。 这样一来,算上标题,你就有了七种用来在小说开端部分抓住读者兴趣的手法;其中之一(第七种——提出关于困难、冲突或祸患的悬念),除了有好奇心的成分外,还有期待的性质,这使小说有了戏剧性。 七种手法是: 1、 引人注目、引起联想(在好的意义上说)和富有刺激性的标题; 2、 故事情境(要去完成或决定的事); 3、 这种情境或与相关的事物的重要性,并将这种重要性通过一个或几个场面表现出来; 4、 在故事情境或主要人物身上安排某种独特的东西; 5、 用独创的思想或阐释使表面平淡无奇的事情变得非同一般; 6、 对立事物之间的对比或并列; 7、 提出关于困难、冲突或灾难的悬念,使读者的兴趣从小说开端进到主体部分。 到目前为止,我一直在致力于指出激起或抓住读者兴趣的可能性。 从现在起,我要求你不再考虑有关好奇心的趣味,而去考虑有关持续注意力的趣味。 你要从小说在技术上被归为开端的部分转为小说的主体的部分。 你要记住,开端并不总是意味着小说开头几段,它包括了小说这一部分——其中,主角面临的主要情境,诸如此类的解释性背景材料,人物性格刻画或在前发生的事(它们才能使主要情境合情理和有趣味),都得到了表现。 主要情境可以在解释性材料之前,也可以在它之后。 它需要人物刻不容缓的行动,它的有趣和度同其重要性和新颖程度成正比;其基本功能是表现需要由主角完成或决定的事情。 其中包括困难或祸患,特别是对敌对力量冲突的可能性。 一旦预期的矛盾冲突激起了读者的兴趣,再拖延敌对力量的出现就不明智了。 在不违情境的前提下,要尽早安排小说主角同敌手相遇。 只要记住情节趣味的必要性,你就会让主角面临一种新的情境,以使聚合的结局造成新的危局。 由于需要再去努力使叙述问题得以解决,读者就会意识到,在这一新情境得到处置之前,小说主要情境的结局就始终是个未知数,小说主体中的这一新的危局,将为读者保持一种从小说开端最早的叙述问题中借来的重要性。 当编辑说“小说味儿不够”的时候,他的意思不外乎下述两者之一:或是小说缺乏足够数量的危局来保持读者对小说结局的挂虑,或是那些介于危局之间的聚合本身还不够有趣,不足以保持读者持续的注意力,直到新的危局产生。 在第一种情形下,缺陷是在于构思。 在于对那些能使读者意识到危局的事件的选择和安排。 在第二种情形中,缺陷是在描述上,这常常意味着在你选择的聚合中,没有足够的冲突。 这就是当普通的男人或是妇女说“我不喜欢那篇小说,那里面”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时,所想表明的意思。 大多数遭到拒绝的小说都犯了这一重大错误。 它们没有足够的冲突,读者也主看不到敌对力量冲突的意义;或者,它们没让读者感到能否成功尚大可怀疑,从而使读者处于悬而未决的焦虑之中。 冲突进行时,产生了故事趣味。 在结构良好的小说里,冲突应当由主要故事情境派生出来。 在描述构成小说开端的聚合和交流时,你让读者意识到主要故事情境,并提出关于冲突的悬念,从而获得了小说趣味。 在描述构成小说主体的聚合交流时,你则要在一系列的冲突中向读者展示矛盾。 在构成小说主体的所有描述单元里,读者看到小说人物陷在一个或一系列冲突之中,这是由于他试图解决一个叙述问题,其结局却是莫测的。 这样,包含有这种冲突或是敌对力量之间斗争,就是造成趣味的第八种手法;这又是保持兴趣的主要手法。 然而,不管你在描述这些敌对力量之间的聚合和交流时文笔是多么的生动,如果你的情节很糟糕,以至于没能向读者指明,每次这种聚合和交流的结果,都是小说主角在解决故事情境抻出的问题时所遇到的一个危局(这样的危局造成新的情境,使故事最后结局仍属未知之列),那么,你照样会收到退稿单。 通过悬念,通过读者想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可以使每场冲突都趣味横生。 这样,小说趣味就可以或是危局,或是由聚合造成;当然,最好两者都有;因为小说趣味来自悬念,它既可以和小说人物在聚合中的即刻目的的后果有关,,也可以和整个小说主要情境的后果相联系。 不过,一般来说,你希望在小说主体部分引来兴趣是持续注意的兴趣,或通过所说的“悬念”。 一旦离开小说主体,开始考虑被归为结尾的部分时,第三种类型的趣味就出现了。 在小说开端,你通过暗示将有冲突出现来激起读者的兴趣;这种趣味主要是好奇心的趣味。 在小说主体部分,你通过使读者对冲突的最后结局始终心里没数,来保持在开端部分引起好奇心;这种趣味是悬念的趣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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