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近百年，即97年前的1922年11月6日，徐志摩逼迫张幼仪签下离婚协议后所发表的《徐志摩、张幼仪离婚通告》上的一句话。 实际上，在这则公开发表于《新浙江报》副刊《新朋友》的所谓离婚通告前8个月，徐志摩便与张幼仪正式离婚了。 徐志摩千里迢迢奔赴德国与张幼仪离婚的那个3月，张幼仪刚刚生下幼子彼得不久，此时，他们的长子徐积楷年仅4岁。 正式离婚一个多月后，徐志摩还欢欣鼓舞地写了一首名为《笑解烦恼结》的诗歌送给张幼仪。诗中的内容和文开头徐志摩在离婚通告上那句话如出一辙：满溢着解脱的快乐。 他在诗中写到：
在今时所有人看来是悲剧的“离婚”，在当时的徐志摩眼中却是一桩“大喜事”。百年前的民国，抱持徐志摩这种观点的还不止徐志摩一人，而是以徐志摩为代表的整个留学生群体。 民国是中国近代一个特殊的时期，当时的中国正由封建社会转向新时代，而民国正是这其中的过渡期。 站在21世纪的角度看去，新旧交替中间地带的民国，产生了很多璀璨夺目的瑰宝，也产生了无数怪胎、畸胎，徐志摩等视离婚为大幸事者便可算后者之一。 当时的徐志摩和郁达夫、郭沫若等文人，一窝蜂地，都在留学归国后果断与包办婚姻中的妻子离了婚。虽然他们离婚时打着的是冲破“包办婚姻牢笼”的旗帜，但实际上他们的离婚都是有了新欢的结果。 在一夫一妻制已经盛行的当时，为了粉饰他们对婚姻不忠的事实，他们还为离婚裹上了“自由恋爱”的外衣。 但无论外衣如何好看，他们抛妻弃子行为违背道义的事实却不可磨灭。 徐志摩对此当然心知肚明，但他毕竟是擅长文字的诗人，大笔一挥，他又将自己不顾道义的种种进行了“诗化”，他用他生花的妙笔在《笑解烦恼结》中写到：
“忠”、“孝”、“节”、“义”，这些几千年来被视作为人的基本素养的存在，在徐志摩这儿，经诗意语言的表述，竟就成了碾压灵魂的存在。 从文中可知，当时的徐志摩颇为自己这一大胆的观点沾沾自喜。他甚为自己敢于为爱情冲破一切，包括道义的行为而自豪。 显然，徐志摩以为留学归国的自己站在时代的最前沿。他的所有语句里，隐含着一种：将来全世界的中国人，都会为我今日的勇敢行为鼓掌。 今天，就是徐志摩眼中的“未来”。 今日之真实情况是：徐志摩所提倡的自由恋爱确实已经盛行，但这自由恋爱绝非他当日所想的“可以抛开道义”“不顾忠孝仁义”。 可能要让徐志摩失望的是：今天的世人，依旧和几千年前的人们一样，觉得“忠孝仁义”是好东西。所以，世人甚为打着“爱情”旗号为小三、小四而离婚的男女不齿。 自然，世人对徐志摩为了更好追求林徽因，而在张幼仪刚生下幼子后便逼她签字离婚的行为的认定是：不负责任的渣男。 徐志摩期盼自己成为后世瞻仰的伟大先驱的理想，终究破灭了！ 百年后，世人对徐志摩这种种行为的看法，大多如徐志摩父亲徐申如在看到他刊登的离婚通告的看法一致。 这点，大概是徐志摩至死也想不到的。 徐申如在报纸上看到那则离婚通告时，徐志摩刚刚回国。当时的他正期盼着儿子学成归国报效国家，可徐志摩回国的第一件事情竟是给老爷子一个如此“惊喜”。 作为苦盼儿子成才的徐申如自然气不打一处来，最紧要的是：儿媳妇张幼仪嫁进徐家这七年多来，徐家上下都对她赞不绝口。 如今，儿子在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擅自与他最满意的儿媳妇离了婚还登了报，他怎能不气。 另一个层面而言，徐家是海宁的首富，说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如今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还被如此大肆登报宣扬，如此“家丑外扬”，徐申如如何能接受。 于是乎，当徐志摩留学回到家时，等待他的只能是暴风骤雨。 这点，徐志摩并未猜到，他以为看过离婚通告的父母，应该已经多少对他的行为有了理解。何况，生米如今已然煮成熟饭。 徐家大厅里，徐志摩有些窘迫地站在大厅中。诗人的敏感告诉他：此刻，气氛明显不对。 徐志摩抬眼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看坐在他正前方一脸凝重的父亲，又扫了一眼父亲旁边端坐的阿奶，不好，阿奶的脸色也分外难看。 唯独坐在徐志摩一侧的母亲，脸上还多少有几分看到儿子的欣喜，但显然，这种情况下她不敢把欣喜表现太明显。 良久的沉默后，徐申如终于开口了：
徐申如的口气带着明显的怒气，徐志摩小声嘀咕道：“我既然登报，就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毕竟这些人跟我不睡一个被窝。” 徐志摩的话音刚落，徐申如立马火了，他厉声到：
徐志摩奶奶见徐申如发了火，也赶紧帮腔道：“申儿（徐志摩字），你也不能太任性。” 徐志摩听罢一脸委屈地哭诉道：“你们也要体谅体谅我的痛苦！” 徐申如听完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他用手指着徐志摩颤抖地骂道：
徐申如对张幼仪从来疼爱有加，这一方面与她结婚时带来的丰厚嫁妆有关，另一方面则与她为徐家做出的贡献有关。 徐申如、张幼仪和徐积锴 为了早日嫁到徐家时，张幼仪曾主动放弃学业，入徐家后她不仅为家族继承了香火，还一心侍奉公婆，这样的儿媳，作为父母的徐申如怎能不打心眼里疼惜。 可如今，儿媳妇刚刚生下幼子不久，就被徐志摩抛弃在异国他乡，这种种，徐志摩看来无所谓，可在徐申如看来，这是真真的“薄情寡义”！ 在徐申如看来，一个人受教育程度越高，理应越懂礼义廉耻，可自己辛苦送徐志摩出国后，他还未学成竟先把做人的基本都给丢了，这结果，自然是徐申如怎么也没想到的。 与张幼仪离婚这件事，在徐志摩这里远没有徐申如看得这般复杂。徐志摩打心底认为：自己想找个自己爱的女子结婚，没有分毫错。 徐志摩不明白，自己为爱抛弃妻子、孩子，难道也有错？在以“爱情”为一切之先导的徐志摩眼里，爱情是整个人生最重要的事，远比道德等等重要得多。 这点，从徐志摩公开阐述的恋爱婚姻观便可见一斑，他曾说：
但终究，把爱情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浪漫派”徐志摩后来还是吃了婚姻的苦了。 1925年，本着这种爱情为一切先导观念的徐志摩遇见了好友王赓的妻子陆小曼，很快，徐志摩便与陆小曼陷入了热恋。 1926年，离婚后的陆小曼如愿与徐志摩结婚。 婚后一个多月后，与陆小曼相处仅十多天的徐申如夫妇便因不满新儿媳而离家出走了。老两口出走后，毅然投奔了前儿媳、现干女儿张幼仪。 此后，看不惯陆小曼娇纵、肆意挥霍的徐申如夫妇断绝了对两人的经济支持，为了养活花销巨大且吸食鸦片的娇妻，徐志摩只得到处兼职。根据相关佐证，徐志摩为养家糊口所做过的兼职，竟多达七个，其中甚至还包括房地产中介。 即便如此，徐志摩也经常捉襟见肘。从留存后世的大量徐志摩与陆小曼信件来看，他提及银行欠款的次数竟多达几十次，可见当时两人经济之窘迫。在这种情况下，陆小曼还与私人医生、徐志摩好友发生了不可言说的暧昧。 而彼时的张幼仪，已经从离婚、丧幼子的伤痛中走出，她也走出了家庭主妇的身份，成功蜕变成了新时代的事业女性， 1928年，她还担任了上海女子商业储蓄银行副总裁、云裳服装公司总经理。 期间，张幼仪因见徐志摩衣服上有破洞知其经济窘迫而特意为他做了几身衣裳，为了缓解他们的经济压力，张幼仪偶尔也添补他们。 此时的徐志摩，不知是否曾想起多年前自己离婚时在《徐志摩张幼仪离婚通告》开篇写下的那句：
徐志摩当日看起来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最终竟成了真！张幼仪与徐志摩离婚后，当真未见亏，因为她在此后拥有了一个广阔的世界，若她不离婚，她将一辈子仅仅只是主妇张幼仪，而已。 更紧要的是，后来，张幼仪还与医生苏纪之结了婚，婚后两人幸福美满。 而徐志摩，则在离婚9年后，因为省钱搭乘免费但出事安全系数更低的飞机而在1931年遭遇飞机失事身亡，这年，徐志摩年仅34岁。 可以肯定的是，倘若徐志摩没有离婚，他断然不会为省钱搭乘免费班机而遭遇飞机失事。如此，某种程度上说来：正是离婚，要了徐志摩的卿卿性命。 世间事，往往如此，看似毫无联系，实际却是冥冥中的因果罢了。 徐志摩自己曾在评价他与张幼仪婚姻时说“这是错误的因，结下的苦涩的果”，那最后徐志摩二婚的窘迫和最后的悲惨死亡，是怎样的“因”结下的“苦果”呢？ 百年前，徐志摩在离婚通告里高喊着：“我们相信道德的勇敢是这新时期的精神，人道是革新的标准。” 百年后，事实告诉了已逝去88载的徐志摩：新时期的精神里，道德和千百年来一样，远比所谓的“爱情”重要。道德和爱情冲突时，时代推崇的始终是不以损害道德为前提的爱情，而不是为爱情不顾责任的“徐志摩式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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