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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讲座 第九十讲 漢纪十九(2)

 焦耳9 2019-03-03

中宗孝宣皇帝五凤三年(丙寅、西元前55年)

广陵厉王胥使巫李女须祝诅上,求为天子。事觉,药杀巫及宫人二十余人以绝口。公卿请诛胥。

广陵王(封国都城位于今江苏扬州市)刘胥让巫师李女须诅咒漢宣帝,求神灵保佑他自己作皇帝。此事被人发觉,刘胥用毒药将巫师李女须以及宫女二十余人毒死,企图杀人灭口。公卿大臣请求将刘胥处死。

 

中宗孝宣皇帝五凤四年(丁卯、西元前54年)

春,胥自杀。

春季,刘胥自杀。

这种逆贼太恶毒了,如果真的篡夺了皇位,还不知要残暴到何种程度。

匈奴单于称臣,遣弟右谷蠡王入侍。以边塞亡寇,减戍卒什二。

匈奴单于(匈奴最高首领)向漢朝称臣,派其弟右谷lu四声)li二声)王到长安来充当人质。漢朝因边塞地区没有了外族入侵的战事,将屯戍兵卒减少十分之二。

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奏言:“岁数丰穰,谷贱,农人少利。故事:岁漕关东谷四百万斛以给京师,用卒六万人。宜籴三辅、弘农、河东、上党、太原郡谷,足供京师,可以省关东漕卒过半。”上从其计。寿昌又白:“令边郡皆筑仓,以谷贱增其贾而籴,谷贵时减贾而粜,名曰常平仓。”民便之。上乃下诏赐寿昌爵关内侯。

大司农中丞(主管全国农业、经济的副长官)耿寿昌上奏说:“连续几年丰收,谷价低,农民获利少。按以往惯例,每年从函谷关(位于今河南灵宝市)以东地区运输粮食四百万斛以供应京师,需用运粮卒六万人。应从三辅(京城长安周边的三个郡,以今陕西西安市为中心)、弘农(郡治今河南灵宝市)、河东(郡治今山西夏县)、上党(郡治今山西长子县)、太原(郡治今山西太原市晋源区)等郡购买粮食,以供应京师,可以节省函谷关以东运粮卒一半以上。”漢宣帝接受了耿寿昌的建议。耿寿昌又禀告说:“命令沿边各郡一律修建粮仓,在粮价低时加价买进,粮价高时减价售出,名为‘常平仓’。”百姓因此受益。漢宣帝于是下诏赐耿寿昌关内侯爵(二十等爵中的第二等,有食邑无封地)

常平仓相当于储蓄,钱富裕的时候存进银行,等需要用钱的时候取出来用。既解决了丰收之年谷贱伤农的问题,又解决了荒年饥饿的问题,还可以节省运费,可谓一举多得。


夏,四月,辛丑朔,日有食之。

夏季,四月辛丑朔(初一),出现日食。

杨恽既失爵位,家居治产业,以财自娱。其友人安定太守西河孙会宗与恽书,谏戒之,为言“大臣废退,当阖门惶惧,为可怜之意;不当治产业,通宾客,有称誉。”恽,宰相子,有材能,少显朝廷,一朝以昧语言见废,内怀不服,报会宗书曰:“窃自思念,过已大矣,行已亏矣,常为农夫以没世矣,是故身率妻子,戮力耕桑,不意当复用此为讥议也!夫人情人所不能止者,圣人弗禁;故君、父至尊、亲,送其终也,有时而既。臣之得罪,已三年矣,田家作苦,岁时伏腊,烹羊,羔,斗酒自劳,酒后耳热,仰天拊缶而呼乌乌,其诗曰:‘田彼南山,芜秽不治;种一顷豆,落而为萁。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诚荒淫无度,不知其不可也。”又恽兄子安平侯谭谓恽曰:“侯罪薄,又有功,且复用!”恽曰:“有功何益!县官不足为尽力。”谭曰:“县官实然。盖司隶、韩冯翊皆尽力吏也,俱坐事诛。”会有日食之变,驺马猥佐成上书告“恽骄奢,不悔过。日食之咎,此人所致。”章下廷尉,按验,得所予会宗书,帝见而恶之。廷尉当恽大逆无道,要斩;妻子徙酒泉郡;谭坐免为庶人,诸在位与恽厚善者,未央卫尉韦玄成及孙会宗等,皆免官。”

杨恽失掉封爵、官位后,住在家里治理产业,用财富自我娱乐。杨恽的朋友安定郡(郡治今宁夏固原县)太守西河郡(郡治今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人孙会宗写信劝戒他说:“大臣被罢黜贬谪之后,应当闭门在家,惶恐不安,以示可怜之意。不应治理产业,交结宾客,享有声誉。”杨恽为丞相(百官之首,最高行政长官)杨敞之子,很有才干,年轻时就在朝廷中崭露头角,一时受到暖昧语言的中伤,遭到罢黜,内心不服,给孙会宗回信说:“我暗自思量,自己的过错已太大了,行为已有亏欠,将长久做一名农夫度过一生,所以率领妻子儿女,致力于农桑之事,想不到又因此受人讥评!人情所不能克制的事,连圣人都不加禁止。所以即使是至尊无上的君王,至亲无比的父亲,为他们送终,也有一定的时限。我得罪皇上,已三年了,农家劳作辛苦,每年伏日、腊月,煮羊炖羔,用酒一斗,自我犒劳,酒后耳热,仰面朝天,敲着瓦盆,放声吟唱,诗中写道:‘南山种田,荒芜杂乱,种一顷豆,落地成秧。人生不过及时乐,等待富贵何时来!’就算是荒淫无度,我不知不可以如此。”再有,杨恽兄长的儿子安平侯杨谭对杨恽说:“你的罪并不大,又曾于国有功,将会再次被任用。”杨恽说:“有功又有什么用!不值得为皇上尽力!”杨谭说:“皇上确实如此。司隶校尉(京城及其周边地区的监察官)盖宽饶、左冯ping二声)(京城长安以北的郡级行政长官)韩延寿都是尽力的官吏,都因事被诛杀。”正巧出现日食,一个名叫成的马夫头上书控告杨恽说:“杨恽骄傲奢侈,不思悔过。这次出现日食,就是因为杨恽的关系。”奏章交给廷尉(九卿之一,最高司法官),经过核查,发现了杨恽写给孙会宗的信,漢宣帝看了以后,对杨恽深恶痛绝。廷尉判处杨恽大逆不道之罪,腰斩;妻、儿放逐酒泉郡(郡治今甘肃酒泉市);杨谭受其牵连,也被贬为平民;几位与杨恽关系友善的在职官员,如未央卫尉(未央宫禁卫军统领)韦玄成和孙会宗等,都被罢免官职。

杨恽的心态放得不好,作为士大夫,在朝堂可以为国效力,在家也可以耕读为生,著书立传。而从杨恽对别人发牢骚来看,他明显是一直怄着这口气,怨恨皇帝不用自己。这也难怪,上一节讲到他被罢官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心眼太小,总和同僚闹矛盾。不过漢宣帝杀杨恽,也是挺过分的,杨恽被罢官,在家自娱自乐一下,又招谁惹谁了呢?他在写给孙会宗的信中,也仅仅是表达一下不得志的郁闷心情,又没有骂皇帝。身为天子,和一个平民百姓较劲赌气,漢宣帝实在太小气了。


臣光曰:以孝宣之明,魏相、丙吉为丞相,于定国为廷尉,而赵、盖、韩、杨之死皆不厌众心,其为善政之累大矣!《周官》司寇之法,有议贤、议能,若广漢、延寿之治民,可不谓能乎!宽饶、恽之刚直,可不谓贤乎!然则虽有死罪,犹将宥之,况罪不足以死乎!扬子以韩冯翊之诉萧为臣之自失。夫所以使延寿犯上者,望之激之也。上不之察,而延寿独蒙其辜,不亦甚哉!

臣司马光曰:以漢宣帝的英明,加上魏相、丙吉当丞相,于定国当廷尉,而赵广漢、盖宽饶、韩延寿、杨恽的被杀都不能使众人心服,这实在是漢宣帝善政的最大污点!《周官》上关于司寇(周代六卿之一,掌管司法)职责的规定,有“议贤”、“议能”,象赵广漢、韩延寿在治理百姓方面,能不说他们有才能吗?而盖宽饶、杨恽刚强正直,能不说他们贤明吗?既然这样,那么即使真有死罪,仍应宽恕,何况罪不至死呢!扬雄认为,韩延寿诽谤萧望之是自取其祸。但韩延寿之所以冒犯上官,则是因萧望之的逼迫。漢宣帝不察究竟,使韩延寿独受其辜,不是太过分了吗!

匈奴闰振单于率其众东击郅支单于。郅支与战,杀之,并其兵;遂进攻呼韩邪。呼韩邪兵败走,郅支都单于庭。

匈奴闰振单于率领军队向东进攻郅支单于。郅支单于与其交战,杀死闰振单于,兼并了闰振单于的军队,于是进攻呼韩邪ye二声)单于。呼韩邪单于兵败退走,郅支单于建都单于王庭。

 

中宗孝宣皇帝甘露元年(戊辰、西元前53年)

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

春季,正月,漢宣帝前往甘泉宫(位于今陕西淳化县),在泰地祭祀天神。

杨恽之诛也,公卿奏京兆尹张敞,恽之党友,不宜处位。上惜敞材,独寝其奏,不下。敞使掾絮舜有所案验,舜私归其家曰:“五日京兆耳,安能复案事!”敞闻舜语,即部吏收舜系狱,昼夜验治,竟致其死事。舜当出死,敞使主簿持教告舜曰:“五日京兆竟何如?冬月已尽,延命乎?”乃弃舜市。会立春,行冤狱使者出,舜家载尸并编敞教,自言使者。使者奏敞贼杀不辜。上欲令敞得自便,即先下敞前坐杨恽奏,免为庶人。敞诣阙上印绶,便从阙下亡命。数月,京师吏民解弛,鼓数起,而冀州部中有大贼,天子思敞功效,使使者即家在所召敞。敞身被重劾,及使者至,妻子家室皆泣,而敞独笑曰:“吾身亡命为民,郡吏当就捕。今使者来,此天子欲用我也。”装随使者,诣公车上书曰:“臣前幸得备位列卿,待罪京兆,坐杀掾絮舜。舜本臣敞素所厚吏,数蒙恩贷;以臣有章劾当免,受记考事,便归卧家,谓臣五日京兆。背恩忘义,伤薄俗化。臣窃以舜无状,枉法以诛之。臣敞贼杀不辜,鞠狱故不直,虽伏明法,死无所恨!”天子引见敞,拜为冀州刺史。敞到部,盗贼屏迹。

杨恽被杀之后,公卿上奏弹劾京兆尹(京城长安以南的郡级行政长官)张敞,说他是杨恽的朋党,不应再占据官位。漢宣帝爱惜张敞的才干,特将奏章压下不发。张敞派下属官员絮舜调查某事,絮舜私自回家,说道:“张敞这个京兆尹最多再干五天罢了,怎能再来查问!”张敞听说絮舜如此说他,立即派官吏将絮舜逮捕下狱,昼夜审讯,终于使他被定成死罪。絮舜被杀之前,张敞派主簿送信给絮舜:“我这个‘五天京兆尹’究竟怎么样?冬季已经过去,想多活几天吗?”于是将絮舜斩首示众。适逢立春,朝廷派出调查冤狱的使者,絮舜的家属抬着絮舜的尸体,将张敞写给絮舜的信在辩冤状上,向使者控告张敞。使者上奏漢宣帝,称张敞残杀无辜。漢宣帝打算对张敞从轻发落,便先将以前弹劾张敞为杨恽朋党的奏章发下,将其免官,贬为平民。张敞到宫门前交还印绶,然后从宫门前逃走。数月之后,京师官吏百姓懈怠,多次敲响追捕盗贼的警鼓,冀州也出现巨盗。漢宣帝想起张敞为政的功效,派使臣前往张敞家征召张敞。张敞身遭严厉弹劾,当朝廷使臣到来,其妻子、家属都吓哭了,只有张敞笑着说:“我是一个逃亡的平民,应由郡中派官员来逮捕我。如今朝廷使臣到来,这是天子要起用我。”于是整治行装,随使臣前往公车府(掌管奏章传达及人才征召),上书漢宣帝说:“我先前有幸位列九卿,担任京兆尹,被指控杀死属员絮舜。絮舜本是我平时厚待的官吏,曾几次加恩宽恕他的过失。他认为我受人弹劾,当会免官,所以我派他去查办事情,他竟然回家睡大觉,说我只能再当五天京兆尹,实在是忘恩负义,伤风败俗。我因他态度恶劣,便借法令以泄私愤,将他诛杀。我残杀无辜,判案故意不公,即使伏法,也死而无恨!”漢宣帝召见张敞,任命他为冀州(今河北南部)刺史(一州的监察官)。张敞到任后,盗贼敛迹不敢再出。

张敞有本事,就是人品不咋地。絮舜虽然渎职、忘恩负义,但怎么也罪不至死,张敞公报私仇,将絮舜罗织罪名处决,等于是利用国家机器来泄私愤,这种行为必须严惩。宣帝只是象征性地将他罢官,没多久又重新启用。这种轻描淡写的处罚,给后世做了很坏的榜样。


皇太子柔仁好儒,见上所用多文法吏,以刑绳下,常侍燕从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帝作色曰:“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柰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过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叹曰:“乱我家者太子也!”

皇太子性格温柔仁厚,喜欢儒家经术,看到漢宣帝任用的官员大多为精通法令的人,依靠刑法控制臣下,曾在陪侍漢宣帝进餐的时候,从容进言说:“陛下过于依赖刑法,应重用儒生。”漢宣帝生气地说:“我大漢自有大漢的制度,本来就是‘王道’与‘霸道’兼用,怎能像周朝那样,纯用所谓‘礼义教化’呢!况且俗儒不识时务,喜欢肯定古人古事,否定今人今事,使人分不清何为‘名’,何为‘实’,不知所守,怎能委以重任!”于是叹息道:“败坏我家基业的人将是太子!”

宣帝和太子对儒家王道的理解都有错误,儒家并非主张不用法律纯用教化。孔子是儒学先师,也曾担任过鲁国司寇(大法官),并在此官位上很有做为,把鲁国治理得非常好。不能用一部分“俗儒”来否定整个儒家。

臣光曰:王霸无异道。昔三代之隆,礼乐、征伐自在天子出,则谓之王。天子微弱不能治诸侯,诸侯有能率其与国同讨不庭以尊王室者,则谓之霸。其所以行之也。皆本仁祖义,任贤使能,赏善罚恶,禁暴诛乱;顾名位有尊卑,德泽有深浅,功业有巨细,政令有广狭耳,非若白黑、甘苦之相反也。漢之所以不能复三代之治者,由人主之不为,非先王之道不可复行于后世也。夫儒有君子,有小人。彼俗儒者,诚不足与为治也。独不可求真儒而用之乎!稷、契、皋陶、伯益、伊尹、周公、孔子,皆大儒也,使漢得而用之,功烈岂若是而止邪!孝宣谓太子懦而不立,暗于治体,必乱我家,则可矣;乃曰王道不可行,儒者不可用,岂不过哉!非所以则训示子孙,垂法将来者也。

臣司马光曰:“王道”与“霸道”,并无实质的不同。过去,夏、商、周三代昌盛时,无论是制礼作乐,还是发动战争,都由天子决定,则称之为“王道”。天子微弱,不能控制诸侯时,诸侯中有能率领盟国共同征讨叛逆以尊奉王室的,则称之为“霸道”。无论行“王道”还是“霸道”,都以仁义为根据,任用贤能,奖赏善美,惩罚邪恶,禁绝凶残,诛除暴乱。二者只不过于名位上有尊卑之分,德泽上有深浅之别,功业上有大小之差,政令上有广狭之异罢了,并非像黑白、甘苦那样截然相反。漢朝之所以不能恢复夏、商、周三代那样的盛世,是因为君王没有去做,并不是古代圣王之道不能再行于后世。在儒者中,有君子,也有小人。像漢宣帝所说的那种“俗儒”,当然不能同他们治理天下,但难道就不能访求“真儒”而任用吗!像后稷、契、皋陶、伯益、伊尹、周公、孔子,都是大儒,假如漢朝能得到他们而予以重用,漢朝的功业岂能只像现在这样!漢宣帝说太子懦弱不能自立,不懂得治国的方法,必然将败坏刘氏基业,这是可以的;可是说“王道”不可实行,儒者不可任用,岂不是太过分了!不能以此来训示子孙,留给后人效法。

淮阳宪王好法律,聪达有材;王母张尤幸。上由是疏太子而爱淮阳宪王,数嗟叹宪王曰:“真我子也!”常有意欲立宪王,然用太子起于微细,上少依倚许氏,及即位而许后以杀死,故弗忍也。久之,上拜韦玄成为淮阳中尉,以玄成尝让爵于兄,欲以感谕宪王;由是太子遂安。

淮阳宪王(封国都城位于今河南淮阳县)刘钦喜欢研究法律,聪明通达,很有才干。其母张特别受漢宣帝宠爱。因此,漢宣帝疏远太子刘奭shi四声),疼爱淮阳王刘钦,曾几次赞叹刘钦说:“真是我的儿子!”曾有意要立刘钦为太子,但因刘奭生于自己微贱之时,那时自己曾靠刘奭的母亲许氏娘家照顾,而即位后,许皇后又被人害死,所以不忍心。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漢宣帝任命韦玄成为淮阳中尉(诸侯王的卫队统领),因韦玄成曾让爵位给其兄长,漢宣帝想以此感动、教育刘钦。于是太子的地位才稳固了。

宣帝自控能力还是挺强的,没有因为偏爱而废长立幼。太子没有明显的昏暴行为和重大过失的情况下,不应该以“某人比他更合适”为由更换太子。否则皇子们就会纷纷投父皇之所好,伪饰自己。甚至为争位而骨肉相残。

匈奴呼韩邪单于之败也,左伊秩訾王为呼韩邪计,劝令称臣入朝事漢,从漢求助,如此,匈奴乃定。呼韩邪问诸大臣,皆曰:“不可。匈奴之俗,本上气力而下服役,以马上战斗为国,故有威名于百蛮。战死,壮士所有也。今兄弟争国,不在兄则在弟,虽死犹有威名,子孙常长诸国。漢虽强,犹不能兼并匈奴;柰何乱先古之制,臣事于漢,卑辱先单于,为诸国所笑!虽如是而安,何以复长百蛮!”左伊秩訾曰:“不然,强弱有时。今漢方盛,乌孙城郭诸国皆为臣妾。自且侯单于以来,匈奴日削,不能取复,虽屈强于此,未尝一日安也。今事漢则安存,不事则危亡,计何以过此!”诸大人相难久之。呼韩邪从其计,引众南近塞,遣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入侍。郅支单于亦遣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入侍。

匈奴呼韩邪单于被郅支单于打败之后,左伊秩訾zi一声)王为呼韩邪单于出谋划策,劝他称臣归附漢朝,请求漢朝帮助,这样做了,才能平定匈奴内乱。呼韩邪单于征求各位大臣的意见,都说:“不行。我们匈奴的风俗,历来崇尚力量,耻于在下面服侍别人,靠马上征战建立国家,所以威名才传遍蛮夷各国。战死沙场,是壮士的本分。如今我们内部兄弟争国,不是哥哥得到,就是弟弟得到,即使战死,仍有威名,子孙永远统辖蛮夷各国。漢朝虽然强大,仍不能吞并匈奴,我们为何败坏先祖的制度,向漢朝称臣,使历代先王蒙受羞辱,被各国耻笑!即使能因此而得到安定,又怎能再统辖周边各国!”左伊秩訾王说道:“不对,强弱之势,随时间的推移而改变。如今漢朝正当兴盛,乌孙(位于今哈萨克斯坦国东部一带)等城邦国家都已向漢朝称臣。我国自且ju一声)侯单于以来,势力日益削减,不能恢复,尽管倔强至今,却未曾有一天安宁。而今,称臣于漢,则得以安全生存;如果不肯屈服,必陷于危亡境地。还有什么计策比这更好呢?”各位大臣不断对左伊秩訾王提出诘难,最后,呼韩邪单于终于接受了左伊秩訾王的建议,率众南下,向漢朝边塞靠近,派其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到长安做人质。郅支单于也派其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到长安做人质。

呼韩邪单于在内战中失利,于是投靠漢朝,是权宜之计,并非真心臣服。


二月,丁巳,乐成敬侯许延寿薨。

二月丁巳(二十一日),乐成侯许延寿去世。

夏,四月,黄龙见新丰。

夏季,四月,在新丰(今陕西西安市临潼区新丰镇)发现黄龙。

丙申,太上皇庙火;甲辰,孝文庙火;上素服五日。

丙申(初一),太上皇祭庙失火;甲辰(初九),漢文帝祭庙失火。漢宣帝素服五日。

乌孙狂王复尚楚主解忧,生一男鸱靡,不与主和;又暴恶失众。漢使卫司马魏和意、副侯任昌至乌孙。公主言:“狂王为乌孙所患苦,易诛也。”遂谋置酒,使士拔剑击之。剑旁下,狂王伤,上马驰去。其子细沈瘦会兵围和意、昌及公主于赤谷城;数月,都护郑吉发诸国兵救之,乃解去。漢遣中郎将张遵持医药治狂王,赐金帛;因收和意、昌系琐,从尉犁槛车至长安,斩之。

乌孙狂王泥靡又娶楚公主刘解忧为妻,生下一子,取名鸱靡。狂王与公主关系不和睦,又暴戾凶恶,不得众人之心。漢朝派卫司马(禁卫军中的高级军官)魏和意为使臣,卫侯任昌为副使来到乌孙。公主说:“狂王给乌孙带来灾患困苦,杀他很容易。”于是定计,设置酒宴,派武士拔剑刺杀狂王。但剑锋刺偏,狂王受伤,上马奔驰而去。狂王之子细沈瘦率兵将魏和意、任昌以及公主等包围在赤谷城(位于今吉尔吉斯斯坦国伊塞克湖州伊什提克)中。数月之后,西域都护(漢朝派驻西域的军政长官)郑吉征调西域各国军队前来救援,围城之兵方才离去。漢朝派中郎将(禁卫军高级军官)张遵携带医药来给狂王医治,并赏赐黄金丝帛;将魏和意、任昌锁拿,从尉yu四声)(位于今新疆尉犁县)用囚车押解到京城长安,处斩。

乌孙王暴戾,但没有背叛漢朝的行为,解忧公主仅因为自己的私人怨恨,便怂恿漢朝使者刺杀乌孙王,刺杀过程策划得又不周密,致使乌孙王受伤逃走,造成了很严重的外交危机。由此可见,这个公主不识大体,又赶上这两个漢使头脑简单,酿成大祸。


初,肥王翁归靡胡妇子乌就屠,狂王伤时,惊,与诸翎侯俱去,居北山中,扬言母家匈奴兵来,故众归之;后遂袭杀狂王,自立为昆弥。是岁,漢遣破羌将军辛武贤将兵万五千人至敦煌,通渠积谷,欲以讨之。

当初,乌孙肥王翁归靡与匈奴妻子生的儿子乌就屠,在狂王受伤时惊恐不安,与乌孙诸翎xi一声)侯一齐逃走,藏在北方的山中,扬言其母亲娘家匈奴派兵前来,所以乌孙百姓纷纷归附于他。后来乌就屠袭杀狂王,自立为王。这一年,漢朝派破羌将军辛武贤率兵一万五千来到敦煌(治所位于今甘肃敦煌市),疏通河道,积聚粮食,准备征讨乌就屠。

这一事件引发的连锁反应,乌孙有倒向匈奴的危险。漢朝不得不再次出兵。

初,楚主侍者冯嫽,能史书,习事,尝持漢节为公主使,城郭诸国敬信之,号曰冯夫人,为乌孙右大将妻。右大将与乌就屠相爱,都护郑吉使冯夫人说乌就屠,以漢兵方出,必见灭,不如降。乌就屠恐,曰“愿得小号以自处!”帝征冯夫人,自问状;遗谒者竺次、期门甘延寿为副,送冯夫人。冯夫人锦车持节,诏乌就屠诣长罗侯赤谷城,立元贵靡为大昆弥,乌就屠为小昆弥,皆赐印绶。破羌将军不出塞,还。后乌就屠不尽归翎侯人众,漢复遣长罗侯将三校屯赤谷,因为分别人民地界,大昆弥户六万余,小昆弥户四万余;然众心皆附小昆弥。

当初,刘解忧的侍女冯嫽能够撰写文书,了解漢朝与西域各国事务,所以曾携带漢朝符节为公主出使,各城邦国对她尊敬信任,称其为冯夫人。她是乌孙右大将的妻子。右大将与乌就屠是亲密朋友,所以都护郑吉派冯劝说乌就屠:漢朝军队即将出击,乌孙必将被漢军所灭,不如归降。乌就屠感到恐慌,说道:“希望漢朝封我一个小王名号,使我得以安身。”漢宣帝征召冯嫽来京师,亲自询问乌孙情况,然后派冯嫽乘坐锦车,携带皇帝符节作为正使,以谒者(负责传达皇帝命令)竺次、期门(禁卫军统领)甘延寿为副使,护送冯来到乌孙,传达漢宣帝诏令,命乌就屠到赤谷城去见长罗侯常惠,立元贵靡为大昆弥(乌孙国的首领),乌就屠为小昆弥(副首领),都赐予印信、绶带。破羌将军辛武贤未曾出塞,即率兵撤回。后乌就屠不肯将翎侯的部众全部归还,于是漢朝又派长罗侯常惠率领三位军校所属部队屯兵赤谷城,为乌孙划分人口和地界,大昆弥统辖六万余户,小昆弥统辖四万余户。然而,乌孙民众全都心向小昆弥。

这场危机终于化解了,结果不算圆满。乌孙百姓并不认同漢朝扶立的大昆弥元贵靡。而心向亲近匈奴的小昆弥乌就屠。这也是由于公主和漢使轻启衅端,造成了乌孙这场动荡,乌就屠趁机杀死暴虐的狂王,赢得了民心所致吧。其实,如果当初那场刺杀行动成功,漢朝说不定也能赢得乌孙人的民心。可惜失败,却让亲近匈奴的乌就屠占了便宜。漢朝为了不使乌孙倒向匈奴,又压制乌就屠,扶立元贵靡。可以说是顾此失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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