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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十六岁之前，几乎每年的端午节奶奶都会讲一遍老猴精的故事，因为故事的开始就是端午节。但是，因为每次讲到这篇文章末尾的时候，总是无一例外地被打断。似乎每次讲到这里都会有人来串门。等下次我请求奶奶再讲的时候，奶奶就又从头讲起，如此反复，所以即使听过这么多次，我依然不知道故事的结尾是怎样。 这是我多年前按照奶奶讲述的原版整理的文稿，今天重新翻出来，趁着节日发出来应景。毕竟，曾经，听这个故事就像吃粽子一样，是一种家庭传统。 （一） 故事得从一个母亲在端午节那天回娘家讲起。 天气已经很炎热了，这位母亲——我们权且叫她桂枝吧——路过一棵大槐树，看见树下坐着一位老太太。老太太见了她就问，这么热的天，你去哪里啊？桂枝回答，说上孩子她姥家去。老太太就说，这么热的天，歇歇再走吧。桂枝看看太阳刚到树梢，就与老太太并坐在了树下乘凉。 既然是并坐，少不了要搭话茬。老太太就问桂枝，上你娘家拿点啥东西呢？ 桂枝说，也没啥，油馍、粽子、糖糕。 那你的油馍能给我吃一个吗？ 桂枝心想，这老太太也这么大岁数了，张嘴要又不好意思不给她，就给了她一根油馍。 油馍吃完，老太太又说，你的糖糕能给俺吃一个吗？ 桂枝心里说，咦，这老婆子咋真肯吃，吃完了油馍又要糖糕。桂枝想想，自己母亲跟她也差不多大小，反正是过节，给谁吃都是吃。就又给了她一个糖糕。哪知这老太太吃完糖糕还要吃粽子，桂枝就不肯了。这老太太一生气，就一口把桂枝吃了！ 原来这老婆子竟是老猴精变的！ 这老猴精在山里也是修炼了百十年，百里外的事都瞒不过它。老猴精吃完篮子里的东西，摸摸肚子，还不饱，就顺着桂枝的来路去了桂枝的家。 来到桂枝家门口，老猴精就叫门。 大门闩，二门鼻儿 小三妮，来开门儿 桂枝家里有三个女儿。听见叫门，又是母亲留的暗号，就问谁啊。老猴精说我是恁姥娘，大妞说，你不是，俺姥娘鼻子上有个雀子。老猴精就到玉阜黍地里弄了片阜黍叶子贴在鼻子上。 又叫门。 二妞说，你不是，俺姥娘穿双黑靴子。老猴精就跑到荷塘里踩了一脚泥上来。 再叫门。门开了。 当天晚上，老猴精就跟三个孩子睡在了一张大床上，老猴精跟三妮一头，大妞跟二妞一头。 （二） 睡到半夜，大妞听见咯吱咯吱的响声，就问，姥娘姥娘你吃啥呢？老猴精说，我渴了，路上拾了个黄瓜把。过一会，大妞又问，姥娘姥娘你吃啥呢？老猴精说，路上拾的萝卜头。大妞想想不对，就说，姥娘姥娘，我也渴了，给我吃点吧。老猴精烦了说小孩子咋恁肯吃！就扔过来一截子。大妞接过来一看，咿，是三妮脚趾头！ 大妞偷偷地跟二妞说了，二妞说，三妮八成是叫这老猴精吃了，咱咋弄啊。大妞说咱跑，二妞说咋跑。 大妞说，看我的。 姥娘姥娘我解大手。 老猴精说，黑灯瞎火的真多事，上门后头去！ 有门神。 上床底下去！ 有床神。 滚外边去！ 大妞就这样出去了。 过一会，二妞说，姥娘姥娘我解小手。 上门后头去！ 有门神。 上床底下去！ 有床神。 你也滚外边去。 二妞也出来了，顺便还把一壶油给提了出来。 姊妹俩想想跑也跑不远，就想了个点子，爬上了院里的一颗大枣树。还把一壶油都浇在了树干上。今年的枣树，说也奇怪。往年发芽的时候，它已经开花了，往年开花的时候，它已经挂果了，现在，才五月结的枣子就又大又红了。 姊妹俩就在树上叫，姥娘姥娘，快出来啊！ 老猴精睡得正香，听见叫气哄哄的出来，嘴里骂着，这俩臭妮子，半夜不睡觉瞎叫唤啥！ 姥娘姥娘，你看这枣子结的多好啊，我给你扔俩你尝尝。 老猴精捡起来一尝，确实又香又甜。 姥娘姥娘，你上来吃吧。 老猴精就往上爬，树上浇了油，老猴精咋爬也爬不上去。 姥娘你真笨。你去找根绳，绑个筐子，俺姊妹俩拽你上来吧。 老猴精就真找来一根绳，一个筐，把绳扔到树上，自己坐在了筐里。 一二三，一二三，扑通！筐子刚到树半梢，姊妹俩同时撒手，老猴精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妞赶紧说，姥娘姥娘，二妞没劲，脱手了，俺再来一回，保准能中。 一二三，一二三，扑通！ 老猴精生气了，现出原形，呲牙咧嘴地叫唤说，我到南山磨磨牙，回来再吃你们俩！然后怒气冲冲地出了院门。 （三） 姊妹俩就蹲在树上哭，这咋弄啊，把老猴精惹恼了它回来肯定要吃了她俩。 正发愁，从门外边进来个扫帚精，问恁俩哭啥呢？ 老猴精吃了俺娘、俺妹妹，还要吃俺。 扫帚精呵呵一笑，没事，我站恁屋门口等着它去。 姊妹俩还是哭。外边又进来个钉子精，问恁俩哭啥呢？ 老猴精吃了俺娘、俺妹妹，还要吃俺。 不碍事，我坐恁屋里椅子上等着它去。 姊妹俩还是哭，蚰蜒精跟鸡蛋精来问，恁俩哭啥呢？ 老猴精吃了俺娘、俺妹妹，还要吃俺。 不碍事，我藏烟袋里去，蚰蜒精说。 我上锅底下去，鸡蛋精说。 姊妹俩还是哭，杠子精跟石磙精来问，恁俩哭啥呢？ 老猴精吃了俺娘、俺妹妹，还要吃俺。 好啦，别哭了，它来了俺俩保准打跑它！俺弟兄俩就上门后头藏着，恁俩也藏起来，别叫它看见，等俺打罢它恁再出来。 大妞二妞就藏了起来，等着老猴精回来。当然，等待老猴精的却不止是他们姊妹俩。 （四） 到了晌午头，老猴精来了。 老猴精抬头看看枣树上已经没人了，它并不感到任何的意外，瞥了一眼就直往屋里走。刚走到门口，就被扫帚精绊了一脚。 老猴精气急败坏地重重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啊呜一声，屁股被钉子精扎了个窟窿。 老猴精拿起桌上的烟袋，呼噜一口蚰蜒精就跑它肚子里去了。 老猴精肚子疼，想烧锅热水喝，刚点着火就被炉膛里的鸡蛋精炸瞎了眼。 老猴精捂着眼跑到院里，杠子精、石磙精就都出来了，一会就把老猴精打死了。 大家叫，小闺女赶紧出来吧。 大妞二妞从偏房里出来，看见老猴精死了，反而发起了愁：大家帮了真大的忙，俺咋谢谢恁好呢？ 杠子精说，啥都不用，你把老猴精放锅里煮煮，给我们吃了就好了。 大妞二妞一听，赶紧刷锅刷碗，一会功夫，老猴精就只剩一撮骨头了。 一群精怪吃完，抹抹嘴就走了，大妞二妞就把老猴精的骨头丢在了门口的小河边上。 （五） 老猴精死了，但是骨头还在，骨头被扔在小河边上以后，竟长出了两棵大白菜。母亲死了，三妮也死了，却什么都没留下。这幸存的大妞和二妞呢，她们的生活自然还得继续。好在俩人都会针线活，就决定帮人家做活挣几个钱。可家里实在是穷的连针线都没了，大妞就说，等有卖针线的来了再说吧。 果然，这一天，门口来了个挑着挑子卖针线的。可两个小闺女又没经济来源，哪里有钱买。就跟那卖针线的商量，老大爷，你就行行好，帮帮忙吧。卖针线的说，虽说我没儿没女，一个人过了大半辈子了，可我也指望着挣几个钱回去好糊口呢。大妞就说那你把门口小河边上的两棵大白菜拿去吧，算跟你交换。卖针线的一看，这两棵大白菜又大又好又水灵，就忙连连点头。 把白菜放到挑子里，卖针线的就开始往家走。走了没几步就听见有人唱： 一头轻，一头重，压得老鳖走不动 一头轻，一头重，压得老鳖走不动 卖针线的就停下来想看看是谁在唱，左看右看，一个人也没有。掀开挑子，里面就两棵大白菜，别的啥也没有。就继续走。走几步，还是听见有人唱，卖针线的就很生气，谁老是骂人啊。终于，这个老汉失去了耐心，随你唱吧，我只当听不见，回到家再说。 卖针线的就这样一路听着骂声到了家，撂下挑子，气都顾不上喘匀，就赶紧掀开挑子看，结果，两棵水灵灵的大白菜竟然变成了两个大姑娘！ （六） 看着这两个大姑娘，老汉傻了眼。 更然老汉傻眼的是，这两个大姑娘竟然都亲热地叫他爹！这让这个从未婚娶的老汉喜得直掐大腿，生怕这是个梦，更怕这梦很快就要醒了。 家里有了女人，日子自然也就顺溜多了，也有生气多了。白天老汉出去做生意，两个闺女就在家收拾家务，做饭等老汉回来。一家人说说笑笑吃饭。傍晚吃完饭，两个闺女就爱到村东的小河边上借着月光照影子，比谁漂亮，老大说我漂亮，老二也说自己漂亮。其实，老大一脸麻子，大手大脚的怎么能和老二比呢？ 开心日子过了没多久，老汉就开始发愁了。两个闺女就问，爹，你愁啥呢？老汉说，你们俩都这么大了，不能总让我留在家里啊，得给你们找婆家啊。俩闺女脸一红，说我们就一辈子伺候爹，谁都不嫁。 说是这样说，可俩人心理都明白，对方也看上了山里那个村的那个放牛娃。 （七） 在老汉和媒婆的努力下，放牛娃来提亲了。老汉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二闺女嫁给他。大闺女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退到了屋里。 二闺女出嫁的前一天，大家都很高兴。大闺女就约妹妹再去河边照一回影子，因为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妹妹眼睛扑闪扑闪地就答应了。结果，就在俩人在河边玩得正开心的时候，姐姐一下子把妹妹推到河里去了，河面卷起一阵水花，便又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姐姐便代替妹妹出嫁了。 到了牛郎家，牛郎问，你脸上怎么这么多麻子啊？姐姐回答，家里穷，睡网床子硌的。 那你的脚怎么这么大呢？ 走路走哩了。 那你的手怎么这么大呢？ 走路时甩哩。 牛郎就什么都不再问了，只是一心和自己的新婚妻子过日子。不知哪天家里来了一只小八哥。当然，牛郎并不知道那是妹妹变的，因为这时候小八哥还不会说话。但是姐姐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的妹妹，心里不禁开始担忧起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眼看着小八哥一天天的长大，而且总在牛郎身边飞，姐姐生怕哪天它开口告诉牛郎事情的真相。这份担心渐渐地积累成了一份仇视。 这一天，姐姐正在厨房擀面条，小八哥就落在了案板上。姐姐盯着四处不经意张望的小八哥，眼光渐渐冷了起来。她迅速的提起擀面杖，一下，敲在了小八哥头上。 就像我前面说的，故事到此戛然而止，结局如何我至今仍不知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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