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备于正书,溢而为行草。 未能正书,而能行草,犹未尝庄语,而辄放言,无是道也 每次去杭州出差,总要逛一逛西湖。 每次去西湖,总要走一走苏堤。“西湖景致六吊桥,一株杨柳一株桃。”春日之晨,六桥烟柳笼纱,几声莺啼,报苏堤春早。 每次到苏堤,总是要想起苏东坡。 苏东坡的性格率真可爱,孤高傲直,豁达洒脱,“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 他始终坚持维护自己的人格,对外界强加于他的打击、压迫,在他作品中总透漏着恬淡的心性:“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情”。 苏东坡大名鼎鼎,做为北宋的一代文宗,诗词书画都留名后世,他的诗题材广阔,清新豪健,与黄庭坚并称“苏黄”;其词开豪放一派,与辛弃疾并称“苏辛”;其文著述宏富,豪放自如,与欧阳修并称“欧苏”,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书平淡洒脱,疏朗有致,为“宋四家”之一;其画自出新意,不践古人......我国文化史很难找到第二个这样的显赫人物。 这么一个元气淋漓、富有生机的人,总是不容易理解。读完《苏东坡传》后,才对苏东坡有了一个全面立体的认识。苏东坡是一个多才多艺,生活中多彩多姿的人,他是个秉性难改的乐天派,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是黎民百姓的好朋友,是散文作家,是美食家,是新派的画家,是伟大的书法家...... 苏东坡是大诗人,他有深厚的功底用诗的形式来论书法。 “笔成冢,墨成池,不及羲之即献之。笔秃千管,墨磨万铤,不作张芝作索靖。” 他是大书法家,以其卓越的书法实践为其“书论”提供支撑。 “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 “退笔成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 苏轼早年学“二王”,中年以后学颜真卿、杨凝式,晚年又学李北海,又广泛涉猎晋唐其他书家,形成深厚朴茂的风格。他的书法,用笔多取侧势,点画肥厚、结构扁平,黑白分明,用笔灵动、气韵连贯、任情率意,极富笔墨情趣,书卷之气充盈其间,有着强烈的个性色彩。这种风格与他握笔的姿势也很有关系,苏轼执笔为“侧卧笔”,即毛笔侧卧于虎口之间,类似于现在握钢笔的姿势,所以其字右斜,扁肥,被黄庭坚戏称为“石压蛤蟆”。 (关于执笔法请参见->:古人是如何写字的) 苏东坡怀着“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的万丈豪情与人生理想,虽头破血流而无怨无悔。他一生多次遭贬,飘泊不定,杭州、扬州、徐州、密州、黄州、惠州、海南、常州都留下了他的足迹。而各地的东坡井、东坡书院、医所,各地的苏堤、苏公祠,也承载着人们对苏东坡的美好怀念。 元丰三年(1080)二月,苏轼四十五岁,因宋朝最大的文字狱“乌台诗案”受新党排斥,贬谪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在精神上感到寂寞,郁郁不得志,生活上穷愁潦倒。在被贬黄州第三年的寒食节,苏东坡作了二首五言诗,《黄州寒食诗帖》。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 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 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 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 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 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 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 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 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 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 也拟哭涂穷,死灰吹不起。 这是一首遣兴的诗作,诗写得苍凉多情,诗中阴霾的意象如小屋、空庖、乌衔纸、 坟墓……渲染出一种沉郁、凄怆、窘迫、烦闷的意境。这两首诗放在苏东坡三千多首诗词中,并非是其上乘之作。而当作者换用另一种艺术形式——书法表达出来的时候,那淋漓多姿、意蕴丰厚的书法意象酿造出来的悲凉意境,遂使《黄州寒食诗帖》成为千古名作。 《诗帖》通篇起伏跌宕,迅疾而稳健,痛快淋漓,一气呵成。苏东坡将诗句心境情感的变化,寓于点画线条的变化中,或正锋,或侧锋,转换多变,顺手断联,浑然天成。其结字亦奇,或大或小,或疏或密,有轻有重,有宽有窄,参差错落,恣肆奇崛,变化万千。《黄州寒食诗帖》在书法史上影响很大,被誉为继王羲之《兰亭序》、颜真卿《祭侄稿》之后的“天下第三行书”。 与颜真卿相比,同样是宽厚,苏东坡少了一点儿刚强,更多一分柔和,少了一点儿庄严,更多一丝温暖。从《兰亭序》,《祭侄文稿》,到《寒食帖》,书法美学的三件名作,都是未经修饰的草稿,没有华丽,没有炫耀,人世的沧桑变得平淡天真,苏东坡凭借深厚的文化素养与底蕴,把艺术创作部分交给潜意识的感觉来主导,使创作过程游离于理性边缘,自在、随性、意外、偶然,与理性的对话若即若离,成就了宋人美学最好的范例。 苏东坡对宋代书风的创造与形成起了关键性的作用,不囿于成法,不迷信权威,其书艺特色、书学思想影响到一代书风。所著《论书》提出了书法艺术的必备要素,“有神、气、骨、肉、血”等,若“五者缺一”,则“不为成书也”。“书法备于正书,溢而为行草,未能正书,而能行草,犹未尝庄语,而辄放言,无是道也”,揭示了学书之道由正至行草的必然规律。“凡世之所贵,必贵其难。真书难于飘扬,草书难于严重,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余”,分析书体真、草、大、小之所难。“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揭示了定法与非法、虚与实等辩证关系,为古今执笔论中的一大创见。 每一天都不虚度,是苏东坡的人生信条。不论身在何方,身处何境,他总能找到兴趣点,让自己有滋有味的过好每一天,将自己的生命扩展至多个层次和维度,并且在每一个维度之间,来回切换,游刃有余,给我们留下一个五彩斑斓、有血有肉的苏东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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