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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意山水听蛙声

 好宜生张弦 2019-03-05

 
作者:张弦

  蛙声十里出山泉。
  相传这是宋代国家画院里考校画家水平的一道题(老舍也曾用此题请齐白石作画)。出题者要求画家们把诗情转换为画意,具体表现方式就是在宣纸上画出这句诗的主题。
  千年前这场妙趣横生的“主题绘画大奖赛”答案早已揭晓:力拔头筹的作品是一幅小写意的山水画。作者用淡淡的墨色渲染出了远处的山峰,而在景观的最近处,则是几只蝌蚪在溪水中欢快地顺流游动。画面上既无山泉,也无青蛙,更无法透过画面听到蛙声,然而,稍有常识和想象力的人都知道,一切俱在。
  在一幅写意山水的国画中听取蛙声,宋代的画家做到了。因为他们心里从来就没有忘怀过与人生紧紧牵跘的蛙鸣。
  同样是宋代,不过那已经是赵宋王朝气数将尽的南宋。曾经“壮岁旌旗拥万夫”的辛弃疾被朝廷弃用,只好“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取东家种树书”,在自己的“稼轩”里,融入乡村生活,“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蛙声入诗、入词、入画,不是中国古代某一时期的孤立现象,而是有着深厚的社会基础。在数千年的农业社会里,从朝廷到农家都在渴盼着五谷丰登,布谷鸟欢叫的阳春时节,贵为天子的皇帝也会经常地扶犁亲耕,给他的臣民做出表率。皇帝的作秀尽管不一定直接带来全国性的丰收,但却实实在在地代表了国家对农业的重视。而在乡村,殷实人家的匾额上也会普遍地出现“耕读传家”这样的内容。大批的农家子弟伴随着蛙声成长,在蛙声中嬉戏,在蛙声中耕耘,在蛙声中苦读,一旦学而优则仕,寒屋柴门里走出了画师,走出了县令,甚至走出了公卿。他们的个人身份虽然在“士农工商”的社会等级中上升了一步,但他们的根仍在蛙声里的乡村,清脆的蛙鸣,也总会萦绕在他们的梦境。
  蛙声在数千年的农耕时代陪伴了我们祖先,也装点了我们这一时代离开乡村到城市闯荡所有人的童年。学有所成或者淘到了第一桶金,终于可以衣锦还乡的时候,最真挚的情感化做一份欣喜,在朴素乡村的田埂上白描出来,就曾有过这样毫不掩饰的表达:
  远处是蛙鸣悠扬,枝头是蝉儿高唱,炊烟也袅袅地随着那晚风轻飘散……
  这是一段三十年前的歌声,蛙鸣悠扬还是最美好的故乡回忆。
  三十年后的今天,城市化的浪潮早已席卷了整个中国,青蛙的领地迅速退缩,而为西方国家承担产业转移的结果,又使得污染的祸水进一步让沟渠里的青蛙们断子绝孙,苟延残喘在偏远乡村的青蛙们日子也不好过,城市饕餮的胃口,每天数以百万计地在吞噬着他们无辜的身躯。
  上周的周末,一个人去井冈山探访翠竹和云雾,夜间住在茅坪的一个农家旅馆,竟然听到了久违的蛙鸣。蛙声彻夜未息,而我在蛙声里却睡得分外香甜。早上起床后到农民自己住的屋子里吃早餐,一边喝着井冈红米粥,一边四下打量,突然发现,这位开旅馆的农民,竟然请人画了一幅《蛙声十里出山泉》挂在了墙上,是不是临摹宋人原作已经不得而知,但在蛙鸣中出生长大的他,竟然如此喜爱蛙声,却还是让我心头一震,在此起彼伏的蛙声中每天欣赏这幅画,岂不是早就和宋代国家画院的画家心意相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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