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在修改编辑一本关于人与自然的散文集,友人提议散文集名字为《天地苍茫 吾心葳蕤》。全书共八辑,每辑前都写了一段介绍的文字。现将这八段引导与介绍文字集中编录在一起。 大地 人也有根,要扎在大地之上,像苇岸与他的大地、利奥波德与他的土地的伦理。再大的坎坷,都不会屈服,因为有大地的后盾。再大的风浪,亦不会动摇,因为有大地的底气。但是好多时候,人会迷失大地,让根惘然于空虚里。生命多么有限,稍稍的迟疑就会是半生甚至一生,所以当慎之又慎。也有让残酷的外力,生生地斩去根系的时候,这就是悲剧。只要我们认清人与大地的这种天然的联系,时时警惕,就会从迷惘中回归,即便遇到强力的斩断,也会坚韧地艰难地从斩断处发出新的根须,重新立于大地之上。 草木 什么是草木的道理?什么是草木的模样?甚至,什么是草木的尊严与美好?多少个白昼与夜晚,我沉迷在草木里,读它们、探究它们、更欣赏它们,与它们交融在一起。天下最不能大而化之的就是草木,只有从瞬间的细节里,看清它们、学习它们、热爱它们。它们的千姿百态,它们的任谁也不能扼杀的勃勃生机,它们的善意与俊美,会让你惊诧不已,又向往不已。人性迷失在哪里?人类的困境如何走出?常常,这些似乎不起眼不吭声的草木,会给出一个我们可以走出新的生途的小路。 山石 山不分尊卑,也无论大小,各自在天地之间突兀着绝不重复的个性。哪怕是一块或重或轻的石头,也都有着山的坚硬与沉稳、山的一贯与不腐。山与石绝不刻奇,也拒绝犬儒,或昂首天外,或中流砥柱。总会有精神、思想的山脉,支撑人类历史的时空。而那些没有精神、思想山脉的民族,便会成为人类文明的塌陷区,让黑暗包围。在没有山脉的时候,或者应当珍惜那些仅有的石头,那部红楼,不就是篆书于一块顽石之上的吗? 水意 水是大地的血液,感知冷暖与沧桑,是地球的生命所系。水当然还是地球的乳汁,“上善若水”,灌溉与哺育,成就无限生命的无穷生机。深入地体察地球水意的万千细节,能够听到透彻天地、贯穿古今的脉搏,大海荡荡,江河滔滔,溪水潺潺,甚至一滴雨,一片雪,都深奥着又简明着千变万化的美妙。这种茫茫苍苍的水意,又会钟灵于一代一代又一个一个的我们,写意成奔流不息的热血,死死生生。 月迹 月是人类共有的精神财富,尤其是当人痛 苦、悲伤与孤独的时候,月亮就会没有任何功利目的地悄无声息地前来陪伴,就会如轻柔的水耐心地洗涤你的伤口,还会在寂静的长夜里为你点起照亮心宅的灯盏。有时,她还会像一位母亲,用她清和而又温馨的气息,那般慈祥地抚慰我旅途的疲惫。当然,她更是我灵魂的家园,爱与忠贞,还有百般地体贴,永远不离不弃,让我充满着沧桑的心里始终葆有着年轻的活力与春天的绿意。 动物 那个梭罗,于冬日的瓦尔登湖,与动物们发生了不解之缘。他听到了枭说的“你好”,看到了天鹅的翅膀在林中掀起的“风暴”,听懂了猫头鹰说的“地方土话”;他于“冰块的咳嗽声”中,被“舞女一样”的赤松鼠迷住,并于猎狗们的追逐里担心着“快得像思想一样”的狐狸;而那只“咬舌儿”的山雀停落在他的肩上,则让他感到“佩戴任何的肩章,都比不上我这一次光荣”。伟大的梭罗通过动物发现了一条人类通向大自然的道路,他说“不管发生怎样的革命,兔子和鹧鸪一定可以永存”。他在一百七十多年前,就告诉世界:“难道禽兽不是跟人类一样,也存在着一种文明吗?”(徐迟译《瓦尔登湖·冬天的禽兽》)但是现代化进程让人类迷失于物质里,远离甚至背叛了大自然,动物们的生存状态日趋恶化。我在梭罗所开辟的那条道路上发现着我的动物们,并蘸着爱记下我们的不解之缘。 异域 大自然没有国界——它的风与颜色,它的阳光与空气,它的雷电与雨雪,还有它的大地、天空与上帝。没有国界,当然并不仅仅属于人类,它属于它自己,也属于它的每一位成员,当然也包括人类。人类曾经与大自然和谐为一,只是当他们开始聪明起来的时候,也是开始膨胀的时候,索取无度,“人定胜天”,甚至连孕之于大自然的“人性”也被扭曲得丑陋不堪。一生里十多次去国外,有时会长住,语言不通的寂寞里,我会从与大自然的交流无障中得着莫可名状的快乐与幸福,并伴有意想不到的发现。零星地记下来,或许能让这些生命的踪迹留存在大自然之中。 自己 已经忘记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手里握住了一把打开自然之门的钥匙。先是惊奇,三十年前,无意撞了进去,流血的心流泪了。以后一次次地流连忘返,深广得无边无际,在热爱里发现自然,也在热爱里重新塑造着自己。自信在谦卑之中,感恩之情葱郁茂密,并常常地警惕自己:再也不能丢失了那把钥匙。 作者:李木生,中国著名作家,二马看天下特邀专栏作家,二马中国梦精神家园文化交流群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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