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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现如今的佛教僧人，似乎人人火气很大。我自己推测主要原因，觉得不外乎两点。 一位僧人，正走在四川色达五明佛学院中—世界上最大的佛学院 一方面，确实有很多僧人表现糟糕，让人无法敬重，比如前段爆出的龙泉恩怨与风波，这无需否认；另外一方面，我想，可能真的多是误解导致。因为大众对于佛教教义不是都很了解的，只凭着表面的一些现象、甚至影视剧得到的错误印象去衡量是非，自然大谬千里。而传统佛门教义又视受谤为修行，僧人受到委屈了也不会去解释，如此死循环下来，那种情绪化、污名化、妖魔化的情况遂演变为常态，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自己，严格说来不是教徒，但多年来常逛寺庙，经常都会住上一段，爱结识僧人，喜读佛教类书籍，对于今大陆僧人日常生活与身心状况自以为还是有些了解吧。所以，也冒昧谈几点鸡零狗碎的见闻，说几句真实感想。 自称少林弟子的网红释延直 只是，为了能更好地说明，我尽量不用佛教术语，希望用浅白的话表达。若有许多得罪处，大德们海涵。 一，老派高僧大德：前辈仪范 佛门有一些为僧团所共敬的老修行者，差不多就是我们常说的“得道高僧”。这类僧人，福慧双修，道业早成，实际起了领袖和榜样作用。 中国旧时知识分子的典型心态，往往是“外儒内佛”的 这样的名宿，基本都是1940年代以前生人，一般都有名僧诸如我们熟知的太虚、虚云、圆瑛等大师印可，在教内德高望重，凤毛麟角，但因为年龄关系，相继谢世，日渐凋零，我们已经很难批量看到。加上他们一般在教内外有较高的职务，又普遍已经“退居二线”，所以即便还住世，除非教内中人或者社会贤达，基本也无缘照面了。 我自己有幸，因了各种机缘，亲近过这样的高僧两位。一位是虚云大师弟子，已在前几年圆寂；另一位，籍在港台，接了圆瑛大师法脉，虽华颠寥落，但还海内外奔走热心传法。他们都是我平生所见过的似乎只存在古籍、金庸小说中的人物，那种气度、胸怀、见识、谈吐、智慧，确实不是凡间所能有的吧。这不是因为他们的名气、地位，让我为之失去理性判断——我不看重这些皮相，而确确实实是我冷静观察后得出的结论。其实说的玄虚一点，似乎连这个都不需要，因为当他们迎面而来时，那种无法言喻的气场就会让你不自觉地为之目眩神迷，这种感觉没有体会过也可能永远都觉得怪力乱神吧。 近年以苦行著称的辽宁海城大悲寺 这两位高僧一生都很传奇。前面一位，少年出家，中年时代饱受磨难，但完全视非人的境遇为道场勘验，刻苦修行，毫无怨言。后来遇上改开，身居教内高位，但是永远对人谦和，礼敬百姓，艰苦朴素始终如一，大众都说龙泉寺高学历僧人多，其实受他感召跟着他出家的北大清华的高材生数量实在难以数清。他还有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因为涉嫌“迷信”，按下不表。 另外一位，之前是台湾某名大学心理学教授，40岁前后辞职经商，搞了很大产业，甚至都独自买了一座山，而后感悟无常，毅然出家，孤身住山十年，每天就是读《大藏经》、坐禅、“行脚”三事。他如今已经近90高龄了，但面目、气色像五十多的，印象中永远衣裳整洁，气度非凡，就像影视里的高僧，还有最大的印象就是健步如飞，什么概念，就是他走山路的速度，我得小跑才跟得上，而且他如此不停步走了3个多小时，依然气定神闲，不是亲身经历也难以相信。 数十年如一日以接引大学生为主的湖北四祖寺“禅文化夏令营” 我记得，《临济语录》里有这么一段话：“师栽松次。黄檗问：深山里种作什么？师云：一与山门作景致，二为后人作标榜”，这样一些高僧，其实就是佛门的精神象征和历史“标榜”了。可惜如今老成凋零，越来越少，而且他们低调，基本不出现在大众场合里，即便你偶然遇上，他们也绝不会自炫自显，只是平平常常，你可能正眼都不会看一眼，所谓“有眼不识泰山”，可能这也算吧。 这种类型，是属于佛门中的高僧一派，修行了一辈子，信仰是坚定不移的，即便关在监狱里怎么折磨，数十年下来，都不改初衷。 二，苦行不问世事派：传统僧人代表 大家如今平常见到的和尚，要么就是城市里的常住，住的是琼楼殿宇，吃好喝好，豪车、苹果一样不少；要么就是乡下的“半桶水”，算命、画符照样能搞，导致大家总以为僧人就是这样的。 深山中独自闭关的僧人，趁着有太阳在晒被子.14年7月探访 其实，这样的类型，绝对是一小部分。一些正规的寺庙、特别是山里的，基本都不会如此，戒律非常森严，甚至还有很多苦行僧尼，那种生活之艰苦、持戒之精严，是让人难以想象现代社会还有如此群体存在的。 终南山什么的我没有去过，但是苦行僧我确实偶有接触。几年前的某天，曾经跟从几位僧人师父爬鄂北某处深山老林，顺带看望下里面的修行者，于是一路会到了不少“苦行僧”。 这样的苦行僧，也分“短期闭关”和长期隐居的。前者，带足大米，没有任何通讯设备，住在深山密林某屋（被褥锅盆什么的前人会有留着的），闭门不出，一般两个月左右。吃，随便吃一点粥，也会随便拔一点野菜下饭，条件非常艰苦。我那时去的几处，都发现他们的被子完全潮湿的可以滴出水来了，桌面床铺什么的都是尘土，而他们就是在这样环境下打坐的，甚至“不倒单”（就是坐着睡，这种功夫曾和一个居士同屋时见识过，他一晚都是坐着睡的）。记得我们出去时，门口还绕着一条大蟒蛇，我们只好折长枝把它挪开。 大别山深处隐居的僧尼.时正面对浮动的白云吃饭 后者，我印象最深的，是两位比丘尼，她们相偕在一个高山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旁隐居，已经近30年了。所以要结伴，是因为比丘尼是女性，需要互助才好隐居。她们住的房子，是木块搭建的，听说过去经常被风刮倒，后来寺里给她们加固好多了。有口泉，生活得以起居正常。过去都是黑灯瞎火，好在三年前有人给她们装了太阳能电灯。 平日白天，她们都是四处采茶，换取一点生活基本品，空余就是念经。也种菜，但是收获不多，只够省着吃。我们当时到时，她们非常热情，一直笑，但不怎说话，非要留饭，把最好的储备都拿出来给我们做吃的了。她们的饭桌下，就是万丈深渊，都要出去，首先就要爬出陡峭的凿坑，我当时爬的胆战心惊。 江西云居山上，参拜历代禅宗祖师的僧人 这种类型，其实就是苦行不问世事那种僧众的典型，只是更加极致化了。 三，少壮系佛门龙象：现代理想主义者 现在佛教界，也面临更新换代的契机。所以，也会出现一种少壮派，并渐渐在佛教界占据主要声势。 这批僧人，基本都是50年代或者60年代生人，大多担负着大寺住持或监院一类职务，并且现在一般都是佛协省、市一级会长或副会长。他们的基本特征是，一般都有过良好的教育，且观念开放，对于现代科技产品熟悉，素有改革佛教弊端之熊心，对“人间佛教”理念也比较认同，也因此更愿意和大众打成一片，希冀改变传统僵化的传法方式，让佛教走入平常百姓家。这个群体，最为大众所熟知的，当然是前龙某寺某诚法师，还有就是如今的网红和尚延参法师，包括素来被诟病嘲笑的少林寺释永信方丈等。他们最为大众所深知，但也最受误解，最承攻击。 河北赵县柏林禅寺，20多年来，不断有北大清华等高才在此落发出家 这个类型的僧人，我印象最深的三四位，都曾让我深深感动。他们都分别出自北大、北航等名校，之前在社会中混的风声水起，但毕业不久毅然出家。他们给我一种重复性很强的观感：深谙社会情况，对电脑等新生事物比我还熟悉，通数门外语，多有硕士学位，文章写的很好，学识非常丰富，能诗会画，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对人异常谦和，也会开玩笑，但是自律甚严，修持的功夫很好，比如真的都是只有一衣一钵，比如真的可以入定一周不吃不眠（真事），予人一种非常强烈的人格魅力。 比如，举一个小事作例子：其中一位大和尚，名满四海，有一次到湖北某寺过夜。那是夏天，蚊子密布，又临时安置没有蚊帐，一个小僧人遂取了蚊香点好要给他，但被他制止了，理由是如此是“杀生”，所以他就这样被蚊子叮了一夜。这事是那个小僧后来与我闲聊时顺口谈到的。 人满为患的湖北武汉归元寺 虽是小事，但也可以喻大。可以说，这类僧人群体，他们代表着中国佛教的新气象与新方向。至于路径如何，比如像释永信大和尚的“人间佛教”之路，到底将走向何方，尚需时间评判。 四，钱权欲甚强与无聊混日子一系：“地狱门前僧占多” 上面说了大都是佛门中正派人士，其实不可否认，佛教界许多僧人，也是并不合格的。这样的僧人我也见过不少，甚至比例可能要更多。 不明所以的群众，似乎都以为僧人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好吃懒做，有的甚至还有薪水领取，跟上班一个样；更过分的，还吃肉娶妻、好车豪宅、招摇撞骗，花和尚好生快活。
乱象 我自己长期的观察和接触，不否认这样的僧人也有，但也可以绝对地说，这样过分的僧人是少数，或者干脆绝大部分就是假和尚，因为这样的搞法其实是无法在教内混的。很明显，教有教规，你这样搞一天可以，久了就是受到内部压力，迫使你还俗。 其实，绝大部分正规的寺庙，日子过的非常清苦，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他们长年累月的生活都是按部就班的：比如凌晨四点起床作“早课”，早课完早饭，早饭完又是各种打坐、劳动，晚上九点熄灯，时不时就是“禅七”活动。不信，你去看看他们张贴的作息表，会吓死你，可惜我一直没有专门拍照。
杭州灵隐寺僧众.张望摄影 但是呢，要我实话说，钱权欲很强，俗的比我们俗人还俗的僧人也不少，甚至很多是名寺重要职务的人；而一些生活困顿，只想找个地方糊涂过日子借以逃避人生的无聊僧徒，其实也不少。后者，不多说，大家也常会看到。前者，我自己的体会，要以大寺监院（实际寺庙主持者）居多，他们可能本身也是修行认真之人，但是因为日常工作就是和社会上各种有钱人、官家人打交道，受到的权钱诱惑很多，定力不足，就会变得很“社会”，很势利，甚至腐化。 比如，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和某师父去江西某名寺挂单，因为那师父很简朴，穿衣很破烂，在客堂的监院见我们进来，正眼都不看一眼，态度冷淡逐人于千里之外。师父毫不介意，只是静等。等那监院主动索要戒牒登记时，只瞄了一眼，看了法号，僵硬的脸马上雨后太阳，弯腰鞠躬不迭。奥秘在哪里，就在那位师父也是教内有名人物，名声在外。
民间.信仰 这位名寺监院的翻云覆雨，也着实让我见证了什么是“坐，请坐，请上座;茶，敬茶，敬香茶”的现场版。至于隔天他请吃饭，席间得意洋洋尽谈的都是和“首长”、“领导”们关系如何如何夸耀那些丑事，实在不谈也罢。一切有为与乱象，终极而言，皆梦幻泡影，因果不昧，说与不说，都是不重要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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