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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院刊︱郑岩:六舟《百岁图》补论(上)

 星河岁月 2019-03-09

清代名僧六舟以拓片形式制作的锦灰堆《百岁图》是一件十分独特的作品。在作品完成之后大约20年间,六舟及其朋辈题写了12条题跋。按照书写的先后次序细读这些题跋,可以了解时人对于锦灰堆这种艺术形式的看法,并窥见19世纪中国艺术之丰富。

六舟《百岁图》补论(上)

郑岩

目前所知清代名僧六舟(1791-1858)手拓锦灰堆作品有两幅传世,本文重点讨论浙江省博物馆藏钱镜塘捐献的《百岁图》〔图一〕。学者对该作品已有精彩的研究,我的附骥之论,只是角度略有不同。

〔图一〕 六舟《 百岁图》

1锦灰堆与六舟作品

锦灰堆又称作“八破”“集破画”“吉破画”“什锦屏”“打翻字纸篓”“集珍”“断简残篇”“集锦”等,是以毛笔、彩墨描绘破碎残断、杂沓纷纭的古旧字画、拓片与古籍等的绘画,其画面突出折叠、粘连、虫蛀、火焚、水浸的视觉效果,惟妙惟肖,几可乱真。这类绘画流行于19世纪后期至20世纪上半叶,多用于装饰居室、店铺门面,也有的做成扇面或册页,在瓷器、鼻烟壶、首饰盒等工艺品上也偶有所见。锦灰堆传为元代画家钱选所创。王世襄考曰:“元钱舜举作小横卷,画名‘锦灰堆’(见《石渠宝笈初编》、《吴越所见书画录》),所图乃螯钤、虾尾、鸡翎、蚌壳、笋箨、莲房等物,皆食余剥剩,无用当弃者。”2017年,波士顿美术馆举办的由白铃安(Nancy Berliner)策划的“抱残守缺:中国八破画”专题展,采用“八破”一词来概括这种艺术形式,六舟及其朋辈则多用“锦灰堆”,故本文行文沿用后者。

六舟未必见过钱选的作品,但在钱选和六舟之间,已有锦灰堆作品存在。约成书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之前的阮葵生《茶余客话》卷二十“成窑酒杯”条曰:

成窑酒杯,有名高烧银烛照红装者,一美人持灯看海棠也。锦灰堆者,折枝花果堆四面也。⋯⋯名式不一,皆描画精工,点色深浅,磁色莹洁而坚。

“成窑”指明成化年间(1465-1487)的官窑。瓷器上以“折枝花果堆四面”为题的锦灰堆,与钱选画作的母题有异,或由于阮氏观察、描述不精,或由于这时期的锦灰堆的确以花果为主。瓷绘锦灰堆为清代所继承,在波士顿美术馆展出的一件嘉庆五彩盖碗和山东曲阜孔府旧藏的两件清晚期五彩方口碗上,都绘有锦灰堆,其中可见书页、拓片等,与后来所见笔绘的锦灰堆相近。

六舟长于传拓,他传世的两幅锦灰堆作品均以拓片的形式做出,与此前此后所见笔绘的锦灰堆有所不同。有研究者认为,锦灰堆是商贾市井小民附庸风雅心理的反映,也是这一时期战火频仍、江南文物屡被焚毁的现实写照。但王屹峰指出,六舟生活平和安逸,他所收集的众多古物遭太平军洗劫,是其身后事。再者,六舟的身份较为特殊,并非商贾市井小民,因此,其锦灰堆创作应另作他解。

六舟的拓片可谓花样迭出,除了以传统方式传拓金石铭刻和纹样,他还是全形拓的前驱之一。全形拓力图在二维的纸面上表现器物三维的结构,强调纹样、铭文与器形的关联,将由触觉感知的印迹和视觉感知的外形,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构筑出一个亦真亦幻的世界。六舟的锦灰堆拓片却呈现出与全形拓截然不同的取向。锦灰堆作品并不突出器物的完整和独立,相反,所表现的是残破和堆积、叠压的形态,是对于其物质性、视觉性的另类发掘。

〔图二〕 六舟《 百岁祝寿图》

在讨论《百岁图》之前,我们先简单看一下上海图书馆藏道光十二年(1832)六舟所拓《百岁祝寿图》〔图二〕。图中是一个巨大的“寿”字,以三十多件或完整或破碎的古物拓片拼合而成。这些古物包括碑志、瓦当、钱币、砖文等,除了少数体量较小的钱币可见其全形,大部分为残砖断瓦,只露出半边一角,零落不成章。这些碎片颠倒陆离,看似漫无用心,实际上经过了作者的苦心经营。每块碎片的墨色深浅不一,构成了“寿”字张弛有度的笔画。右上方六舟的题耑曰:“百岁祝寿图。道光壬辰秋八月之望,海昌僧六舟拓于小绿天庵。”四年以后,六舟以此作贺镇江焦山寺住持借庵和尚寿诞 ,左下方其题跋中颂曰:“吉金乐石,金刚不朽。周鼎汉炉,与此同寿。”

六舟的美意不仅体现于“寿”字的字面上,也呈现于组成“寿”字的物品中——金与石质地坚硬,碎而不朽;作为古物,它们又历经沧海桑田,阅尽潮起潮落。

[作者单位: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

(特约编辑:郑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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