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集外诗拾遗笺注004

小极

东风逞虐辄终朝，偃卧瞢腾忘寂寥_（1）。却病有方差自慰，留春无计只销魂_（2）。数枝交颤花移影，一铛微鸣茶亡潮_（3）。若个生涯殊未恶，看书人事任萧条_（4）。

【笺】

此诗见《钱锺书致罗家伦信札两通》，题下注：“二十一年春暮”，可知写于1932年春暮时节。题为“小极”，即“小病”，当是小病卧床时所写，抒写寂寥看书的情事。

【注释】

（1）“东风”二句：春日东风逞着摧花的暴虐，一刮就一天，睡卧着，懵懵懂懂，忘了四围冷落萧条。

逞虐：四处逞着暴虐。此指风摧残春花。

终朝：整天。岑参《初过陇山途中呈宇文判官》：“十日过沙碛，终朝风不休。”

寂寥：冷落萧条。南朝宋谢灵运《君子有所思行》：“余生不欢娱，何以竟暮归，寂寥曲肱子，瓢饮疗朝饥。”

（2）“却病”二句：治病，有方法，还较为可以自我安慰；没有办法留住春天，只能极其伤感。

却病有方：语出宋张即之《自遣用鲁山老僧韵》：“有方却病还吞药，无事消闲只点香。”

差：较。差自慰，即较自慰；陆游《病後自咏》：“赖有一条差自慰，高眠常到日三竿。”

留春无计：前人此语甚多，如白居易《晚春欲携酒寻沈四著作先以六韵寄之》：“无计留春得，争能奈老何？”

销魂：灵魂消散，形容极端的哀伤。南朝梁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3）“数枝”二句：窗上，几个花枝风中交叉抖动，花影也在移动；一个茶壶轻声叫着，茶水还未煮沸。

花移影：花影移动。此似指窗上映出的花影，因为诗人正“偃卧”未起，未到户外。

茶亡潮，即茶水未煮沸；亡，古同“无”。

（4）“若个”二句：这样的生涯，还真是不赖，看书的人生，任凭他冷清寂寥。

生涯殊不恶，语同黄公度《松峰庵即席示同年》：“冷淡生涯殊不恶，想应着意讳穷名。”

人事：人生。句亦从杜甫《阁夜》：“人事音书漫寂寥”出。

    萧条：冷清。《楚辞·远游》：“山萧条而无兽兮，野寂漠其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