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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医擂台赛中翁泉海是怎么治好病人的严重“伤寒”的?

 松静空空 2019-03-11

电视剧《老中医》正在火热播出中,到现在放映已经过半,剧情跌宕起伏,好戏频出。近期的中西医打擂的场景中,来自日本的西医大夫浦田公开挑衅,翁全海不得不应战以捍卫中医的地位和尊严。

《老中医》重现了历史上中西医同台竞技的场景,该场比赛的原型就是已故中医名家丁甘仁与西医大夫约翰的一场比赛。杨忠所著的《丁甘仁传》中有详细叙述这场比赛的详情,大致如下:

    1907 年 10 月 13 日,广慈医院(今瑞金医院)开市,这是由天主教江南教区在金神父路(现在的瑞金二路)开设的第一家西医广慈医院,丁甘仁位于在沪少数几个被邀名医之列,应邀的除了上海社团和名流外,还有在沪的各国领事、在华的西医馆的洋大夫以及一些主流媒体等等。仪式结束,丁甘仁等参观了医院设施,又共同参加了酒会,在酒会上美租界西医馆的内科西洋大夫约翰嘲笑中医不中意。丁甘仁加以反驳,反唇相讥西医是戏医。随后,约翰向丁甘仁发起挑战,欲'摆擂'争高低。

    因为约翰是内科大夫,自然抽的内科病种。院长征得二位同意,把中西医当时都较为棘手的伤寒病例作为首选的'打擂'病种,并取出两例伤寒病历,丁与约翰各抽一个。依规则双方约定,丁只能用中医,而约翰则用西医 ,即日起治疗期限为20天,治疗标准为病人恢复健康或朝康复的方向发展,一些理化数据以检测结果为凭。

    这次广慈医院开市庆典变成了丁甘仁与约翰中西医的'擂场',这一新闻出现在上海各家媒体,一时沸沸扬扬,家喻户晓,大家在拭目以待,中西医比拼的结果。病丁抽取的人是法租界的洋人,叫史密特,35 岁,男性,是法国通商局的一名助理。

‍——节选自《丁甘仁传》‍‍

按照记录,史密特是在服用了5剂药之后就好转的,10剂之后已病去大半。最后,丁甘仁的病人顺利痊愈,而西医治疗收效甚微。消息传出,《申报》以“国医胜擂 洋医败北”为题详述了此次对擂的经过,丁甘仁以他的实际行动捍卫了中医。‍

擂台赛双方选取的都是“伤寒”病人,很多中医爱好者可能都熟悉张仲景的《伤寒论》,所以会认为这个“伤寒”就是《伤寒论》里面说的伤寒病,

实际上它们仅仅是用了一样的名称而已。

而在《老中医》剧中,翁泉海诊治的病例虽然也是伤寒病,但实际上是选取了《孟河丁甘仁医案》中“伤寒门”下的一个病案,而非丁甘仁先生当年比赛所诊治的原始病例。《孟河丁甘仁医案》中“伤寒门”指的是中医学的伤寒病,而不是西医学的“(肠)伤寒病”。

西医学在中国是舶来品,在初传入中国之时,很多名称都沿用了传统中医的一些术语,例如使用了中医五脏的名称来命名具体的脏器。这样做好的一面是统一了两种医学的命名,不好的一面是普通民众容易将两种医学病名混同。例如,我们中医诊断肾虚,病人总会怀疑是不是得了西医说的肾病。

在西医学中,“伤寒”是一种伴发寒战高热的传染性疾病,西方医学传入中国时借用了中医学“伤寒病”这个概念,但是西医学的“伤寒”又称为“肠伤寒”,当代医学使用“肠伤寒”这个名称则相对更容易与中医学的伤寒概念相区别。

肠伤寒也称伤寒,是由伤寒杆菌引起的急性全身性传染病,主要经口传播,由消化道侵犯小肠粘膜的淋巴组织,再进入血液引起寒战高热、困倦、头痛、全身不适及恶心、呕吐、腹泻、皮疹等症状,后期还可能引起出血和穿孔,现代西医治疗是以抗伤寒沙门菌的抗生素加对症和辅助性治疗。

伤寒这种叫法很容易造成概念混同,但是就本医案而言,绝对是一例难得的精品,下面我给大家细细解读一下治疗经过——

首先,我们来看一下《孟河丁甘仁医案》中原始病例首诊的基本情况:

【首诊】

姚左,伤寒两感,太阳少阴为病。太阳为寒水之经,本阴标阳,标阳郁遏,阳不通行,故发热恶寒而无汗;少阴为水火之脏,本热标寒,寒入少阴,阴盛火衰,完谷不化,故腹痛而洞泄。胸闷呕吐,舌苔白腻,食滞中宫,浊气上逆,脉象沉迟而细,仲圣云∶脉沉细,反发热,为少阴病。与此吻合,挟阴挟食,显然无疑,症势非轻。姑宜温经达邪,和中消滞

净麻黄(四分)熟附子(一钱)藿苏梗(各一钱五分)制川朴(一钱)枳实炭(一钱)仙半夏(二钱)赤苓(三钱)白蔻仁(研,八分)六神曲(三钱)生姜(一片)干荷叶(一角)

标红的部分是剧中引用的文字,总体内容与剧中病案记录基本相同。这个病例的病情讲的是太阳少阴两感为病,《伤寒论》少阴病篇:“少阴病,始得之,反发热脉沉者,麻黄附子细汤主治之”,正是医案作者丁甘仁引用的《伤寒论》原文。

通常发热恶寒,脉浮弦或紧,这是为顺证,表明邪气在太阳经之表,此时见沉脉为逆证,说明太阳之表的邪气直中少阴之里,形成太阳少阴两感之势。这种病的病情发展通常比较迅速,治疗困难。如果还有其他的邪气兼夹,治疗起来就更加复杂。

这个案例就是如此,除了寒邪中于太阳少阴之外,邪气中还“挟阴挟食”,这个“阴”指的应该是湿邪。针对这样的病机,丁甘仁的立法是:温经达邪,和中消滞用方以麻黄、附子为君,去太阳少阴两经之寒邪,生姜温阳助运为臣,藿苏梗、川朴、枳实炭、仙半夏、赤苓、白蔻仁、六神曲、干荷叶化湿消滞为佐,方子虽不大,立法严谨,用药精妙,堪称大家。

【二诊】

患者服药后反馈如下:

服温经达邪,和中消滞之剂,得微汗,恶寒发热较轻,而胸闷呕吐,腹痛泄泻,依然不止,苔腻不化,脉沉略起太阳之经邪,虽有外解之势,少阴之伏邪未达,中焦之食滞互阻,太阴清气不升,阳明浊气不降也,恙势尚在重途,还虑增剧。仍守原法出入,击鼓而进取之。

荆芥(一钱)防风(一钱)淡豆豉(三钱)熟附子(一钱)藿苏梗(各一钱五分)仙半夏(二钱)生姜(二片)枳实炭(一钱)制川朴(一钱)六神曲(三钱)大腹皮(二钱)酒炒黄芩(一钱)干荷叶(一角)


服“温经达邪,和中消滞之剂”,得微汗,恶寒发热较轻,脉沉略起,这些反应邪气由少阴之里有向外透达的趋势,这个是好的方面;

但是胸闷呕吐,腹痛泄泻,依然不止,苔腻不化,少阴之伏邪并未完全透达,中焦的食滞湿邪交阻的情况仍在,清气不升,浊气不降,疾病还处在关键阶段,尚未逆转病势,还有加重的可能性。于是仍用前法,因为已有微汗,表气已开,用荆芥、防风、豆豉较轻之剂替换麻黄,加大腹皮是降浊气以升清气,藿香正气中见泄泻也用大腹皮就是此意,加入黄芩此为佐药,邪气透达之时也有化热之机,少佐清热的黄芩,我个人觉得还可以加入葛根以助升清,仅仅个人愚见。

【三诊】

再服药后,反馈如下:

脉沉已起,恶寒已而身热未退,泄泻止而呕恶胸闷。渴喜热饮,心烦少寐,舌转灰腻,少阴之邪,已转阳明之经,中焦之食滞,与素蕴之湿浊,互阻不化也,脉证参合,渐有转机。今拟透解阳明之经邪,宣化中焦之湿滞

粉葛根(二钱)淡豆豉(三钱)嫩前胡(一钱五分)藿香梗(一钱五分)炒黄芩(一钱五分)仙半夏(二钱)枳实炭(一钱)炒竹茹(一钱五分)六神曲(三钱)大腹皮(二钱)赤茯苓(朱砂拌,三钱)干荷叶(一角)

服用前药以后“脉沉略起”变为“脉沉已起”,“恶寒已而身热未退”即发热而不恶寒,说明表寒已祛,病情由阴转阳,“泄泻止而呕恶胸闷”反应内陷邪气已复,“渴喜热饮,心烦少寐,舌转灰腻”反应“少阴之邪,已转阳明之经,中焦之食滞,与素蕴之湿浊,互阻不化”,此时才能确定病情确实已经有转机,治疗方案开始转为“透解阳明之经邪,宣化中焦之湿滞”,方中以葛根为君,透解阳明之经邪,豆豉肃表之余邪,前胡开肺气,二者为臣,余药宣化湿热为佐。

【四诊】

再服药,病情又见变化,如下:

得汗,表热大减,而里热尚炽,呕恶止而胸脘不舒,渴喜冷冻饮,心烦少寐,小溲短赤,舌边尖红绛碎痛,苔转薄黄,脉象濡数,良由寒已化热,热又伤阴,津少上承,心肝之火内炽,还虑劫液之变。今拟生津清解而降浮火,邪却津生,始得坦然。

天花粉(三钱)生甘草(五分)炒黄芩(一钱五分)川雅连(四分)连翘壳(三钱)朱茯神(三钱)江枳壳(一钱)炒竹茹(一钱五分)川贝母(二钱)活芦根(一尺

服药后“得汗,表热大减”,而里热尚炽,依据是“呕恶止而胸脘不舒,渴喜冷冻饮料,心烦少寐,小溲短赤,舌边尖红绛碎痛,苔转薄黄,脉象濡数”,喜欢喝凉的,心烦少寐,小溲短赤,舌红绛,此时病情“寒已化热,热又伤阴,津少上承,心肝之火内炽,还虑劫液之变”。

外感热病病机变化迅速,前几日尚属于阴症寒症,几日后就转为热证,此时还守着原来的方法不能随症变法那就会遗误病机了,而且这个热变化迅速已经有劫夺津液的趋势了,此时治疗转为生津清解而降浮火,方子大变,以天花粉为君,清阳明以生津液,黄芩、黄连、连翘清心肝之火,为臣,余药调和升降,安神定志,用药轻灵,可师可法。

【五诊】

再次服药,病情如下:

表里之热均减,渴喜冷冻饮料,心烦少寐,小溲短赤,舌红绛碎痛,糜点已起,脉左弦数,右濡数。此阴液已伤,津乏上承,心肝之火内炽,伏热蕴湿交蒸,病情变化,正难预料。仍以滋液生津,引火下行。

西洋参(一钱五分)生甘草(五分)鲜生地(四钱)川连(五分)川通草(八分)天花粉(三钱)川贝(二钱)连翘(三钱)白薇(一钱五分)北秫米(包,三钱)鲜竹叶(三十张)活芦根(去节,一尺)

服药后表里之热均减,但渴喜冷冻饮料,心烦少寐,小溲短赤如前,说明余热未清,舌红绛碎痛,糜点已起,叶天士说:“舌绛而有碎点白黄者,当生疳也。大红点者,热毒乘心也”,此时热毒炽盛已耗津液,脉左弦数,右濡数,反应心肝之火内炽,伏热蕴湿交蒸,此时仍用前法但增加滋液生津益气之剂,以天花粉和西洋参为君,滋阴益气生津,黄连、连翘并加竹叶清心热,加生地凉血养阴为臣。此处通草用的最妙,叶天士说:热病救阴尤易,通阳最难,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正是如此。此处用白薇乃是清透阴分的伏邪,北秫米护胃气,川贝、芦根化痰清热,这都是佐药。

【六诊】

服药后,病情转好,如下:

热势渐退,舌糜亦化,佳兆也。而心烦少寐,渴喜冷冻饮料,脉数不静,阴液伤而难复,虚火旺而易升,邪热已解,余焰未清,仍守增液生津,引火下行,药既获效,毋庸更张。

原方加琥珀安寐丸(一钱五分),野蔷薇花露(半斤),入煎。”

服药后热势渐退,舌糜亦化”,这是病情转好的表现,而“心烦少寐,渴喜冷冻饮料,脉数不静”,反应余热未清,津伤难复,原方继续服用增加了琥珀安寐丸镇静安神,野蔷薇花露生津液。

这个病人初病逆证,病情转化迅速,若非丁甘仁这等高手,恐怕难于治愈,丁甘仁秉家学,又博采众长,不拘伤寒温病之束缚,方能达此境界,为医者也当以之为楷模。

结语:

中医的“伤寒病”与西医的“伤寒”切不可混同,二者名同而实异,本病病例中也未见斑疹,所以剧中最后面讲的中医治疗后斑疹未消实属于臆测。擂台赛的病例如果从《孟河丁甘仁医案》中再精选更为接近的案例更好,或者使用本病例时隐去中医伤寒的论述,以避免概念之混淆,此处希望能与编剧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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