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村有棵大槐树 南 无 冯哥说：我村有棵大槐树。 听了他的话，我一点也不觉得惊奇，但很感动。一个人有闲心关注村里的大槐树，那他一定还会关注更多温暖的东西，比如亲情，比如悲悯。冯哥是桥上镇王良村西庄人。如我所料，冯哥非常爱他的老爸老妈，快五十岁的人了，在老妈跟前依然是那个舔鼻涕的小屁孩儿。 每个村子里都有一棵大槐树。我的村子里的大槐树就在我家东边邻院，我首先在课本里知道啄木鸟，然后就听到它在大槐树上“笃笃笃”，从奶奶口中听到“油葫芦”，然后看到它从大槐树上起飞，漆黑地飞过我家院子。太阳从大槐树顶上升起，月亮也从大槐树顶上升起。直到一天早上震惊地发现没有看到大槐树——它拦腰折断了，那么多年过去，它太老了。然而，在完全中空了的老树干上，依然有茂盛的新枝——大槐树并没有死亡。 西庄大槐树 曹说他家院前有两棵大槐树。曹是小区门口菜店的老板，我给他备注为“曹蔬菜”。曹是里砦闫村人，他们村正在搞“游学基地”，看起来很美好，很吸引人。吉县太度村的大槐树下，是村民每年照集体照的地方，树下放几口大水缸，总是注满清水。南梁镇梁家坡村有两棵大槐树，其中一棵砌在墙角，当墙用了；程家村的一棵大槐树树根奇大，造型优美，让人眼馋。 曹公村隋槐 高家垣大槐树 撖庄村大槐树 辽寨河大槐树 吉县太度村大槐树 翟庄村大槐树 上梁庄大槐树 梁家坡大槐树1 梁家坡大槐树2
高家洼老槐树
程家村大槐树
程家村大槐树
程家村大槐树 大槐树盛产槐虫，这种虫子青瘦可爱，走路的时候身子拱起来，平下去，很有趣，所以叫作“造桥虫”——我喜欢这个名字。大槐树上槐米也多，但没人去采来卖钱，因为大槐树上住着神灵，动不得。人们把红绸子系在树身上，是给神灵披的衣裳。他们在大槐树下烧香磕头。我妈也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到村里的神树（另外一棵大槐树，与上文说到的大槐树相比，它是小槐树，年轻得多）下烧香磕头，为她的子女和她自己的小小愿望小声祈祷。还没有居住神灵的大槐树下，则是人们的餐厅、茶室和故事间，有些是村里的议事厅。
杨家河大槐树
河寨村小槐树 马家沟的大槐树名气挺大，《翼城县古树名木志·国槐》篇里它排在第一位。它应该有这样的名气。村里人叫它“马马树”。这棵大槐树的造型实在是太奇葩，庞大的根部中间空了，跨在地上着实犹如一匹长着绿色翅膀的骏马。村民指给我们看哪里是马头，哪里是马尾巴。说实在的，我能一眼就想象出这是一匹马，但不论用多少眼也找不出它的头和尾来。大槐树树皮皲皴，是时光留下的具象画。根下空间很大，够高，能站起一个老冯。
马家沟盛产红石头，以前村民打石岩，凿制成圆形，被人买去盖瓮（其实是缸，翼城人习惯称缸为瓮，瓮也叫瓮）。村里有红石头，所以垒墙的是红石头，铺路的是红石板，碾麦子谷子的也是红碌碡。冯哥找来一块平整的红石头，拿回去作磨刀石。
我们的志愿小向导名叫**（隐去）。上帝拿走了他一部分智力，让他不受世间的烦恼。小向导给我们指树指花，指红石头，指绿皮嫩核桃。他给我们带路——也可以说是跟着我们——走进几处院落。在他自己家里，他兴奋地给我们表演砍木头，他拿一把斧头，在一块圆木头上砍啊砍啊，不肯停歇。我隐隐觉得，他非常需要一个好的心理引导。我们离开时，他依依不舍，跟了我们很远，他爸爸连哄带拉把他领回家去了。 上帝也拿走了他爸爸的一小部分智力，拿走了他妈妈的耳朵和嘴巴。
我看过冯哥给他的大槐树拍的照片，树身弯着，看上去不是太大。但当真正站在树下，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我和冯哥试着量了一下，尽管树身只剩下一半，仍然需要四人才能合抱。
树身失去的那一半是被火烧没了，树心空洞，像半间房子。树身侧弯，冯哥很怕有一天它会折断，一直在筹划给大槐树做个支架，把它保护起来。
我能理解冯哥的这种情怀，却实在想不明白他的这种情怀从哪里来，就像不明白我自己缘何会突然喜欢上关帝庙里的一尊小石狮子。我摸着小石狮子的头，就像冯哥抱着他的大槐树。 中午在冯哥家吃浆水面，冯哥老妈主厨，老爸打下手。浆水面好吃，我多吃了一碗，吃撑了。 要离开的时候，冯哥老妈给他豆角丝瓜西红柿小米装了满满当当两袋子，冯哥听话地站在边上看上着，并不帮手。那一刻，老妈真的就是一棵大槐树，树荫浓密，而冯哥，永远是那个舔鼻涕的小屁孩儿。
时光永在流逝，而记忆，却常常在一个地方停留，大槐树下，该是它经常盘桓的地方之一。有些早晨，我走过唐尧路的大槐树时，走过冰桥的大槐树时，会停下脚步，树影婆娑地看它们一会儿，就像在每个村子里的大槐树下注视它们一会儿一样。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