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心中愁,知君剪不得」
第一次见到尹少濂,是在八年前。
那时候周杰伦发行第一张同名专辑,我和澐里在音像店的小角落里看见它,澐里指着斑驳的封面笃定的说,他一定会出名。
澐里的预言向来很准,我屁颠屁颠的伸手去取那张专辑。
与此同时,一只节骨分明的手出现在我眼前。
抬头,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他漆黑的眼。
然后才是他英俊的脸庞。
他笑笑,将最后一张唱片留给我,转身就走。
我愣在原地,看着那道修长的背影渐渐远离。
付账的时候我听见澐里波澜不惊的低语,她说,一辈子。
八年后,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老式的CD机还孜孜不倦的在我耳边歌唱,才终于明白当时澐里的那句话。
「我有肠中结,知君解不得」
沿着长顺上街的青石路走下去,然后转一个弯,再爬十多级阶梯,我深呼吸一口,锈迹斑斑的防盗门不早不晚的打开。
妈妈探出头叫一声我的名字,软软的,像是刚出炉的糕点。我低下头应一声,侧着身子进到屋子里。
行李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四周空空荡荡的,隐约能看见尘埃在舞动。
我放下书包,旁若无人的趴在地上做起作业。
她在我身后站了很久,我拧着眉头一道题一道题地解下去。
清清。是在叫我了。
我又含糊的应了声。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不愿意去面对。
真的不愿意走吗!声音近乎哀求。
恩。钢笔突然没墨水了。
这里哪里好了?
我甩掉手中的笔,它骨碌骨碌的滚了好远,然后我回过头,逆着光望着那张过于苍白的脸,一字一顿的问,那里哪里好了?
闭上眼睛,我知道她哭了。
有一刹那的心软,我想了想才说,你走吧,我留在这里。
因为楼层低,所以楼下树木的枝丫都透过窗户伸进了屋里,一共有三株,叶色很深很浓。
第二天放学后在外面逗留了很久。
一个人在喧哗的街上走来走去,低着头,差点撞到别人。知道她会担心我,只是不愿意回去。
一室冷清,只有夜深时能有几缕寂寞的月光照进来。
然后长顺上街的路牌出现在我眼前,木质的,依稀可见上面小孩子的涂鸦。回去的时候,门已经打开好久,用手一摸,冰凉。
在玄关蹲下身子解鞋带,正犹豫着要不要叫她,却发现多出了两双陌生的鞋。
我咬着下嘴唇,缓缓的站起身。
他们坐在客厅里。她将一本厚厚的相册摆在茶几上,指着其中一张说,这是清清五岁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
她说,这是儿童节的时候,我有事没能去接清清放学,丢她一个人在幼稚园。她说这是过年的时候,清清感冒了,别的小孩都在吃糖,她却哭着在喝中药。她说这是清清的试卷,全是满分。
我的影子被夜晚一点点地吞噬掉。
听见了动静,他们终于抬起头,向我的方向望过来。
第一眼看见的,还是那双乌黑鎏金的眼。
我局促的站在自己家门口,几乎就要仓皇而逃。
妈妈热情的站起身,牵着我走到他们面前,指着他身边的男人介绍,这位是尹叔叔。
我含糊的喊了一声。
这位是少濂哥哥。
我疏离的打量他一番,他也用冷漠的眼神盯着我。谁都没有开口,在场的两位大人有些尴尬的咳嗽。
于是我笑了起来,歪着头问他,那张CD,你还听不听?
我在教室门口等他。半个小时后,我将手表的时间调回到刚放学的时候。
他终于走出来,看到我很惊讶,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他们让我和你一起回家。
怎么不叫我一声?
没必要。我飞快的说,又无所事事的将手表调回到正确时间。
我有事。他皱起眉头。
我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的很长。哦。
脚站得麻木,我干脆将书包扔到地上,蹲下身子。
手指轻轻的扣击地面,没有节奏。
一双熟悉的板鞋映入眼帘,我伸了个懒腰,抓起书包站起身往长顺上街里走,没有看他。
察觉到他的停顿,我回过头问,怎么了?头发被突然刮起的风吹的乱飞,拍打在脸上有些微疼。
他英挺如剑的眉皱在了一起。
我又自顾自的走了几步,才说,我等着你一起回去,尹叔叔……不让你去见她的。
你……
昨天不小心看见你再买发夹,就猜到是买给她的。我又习惯性地低下头走路,看来今天没有星星了,声音中略带遗憾。
他三两步就追上了我,似叹了口气,阿姨说你聪明,果然。
女孩子,还是笨一点的好。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回到家中,妈妈问起为什么回家这么晚。
在教室里做了会作业。我在饭桌边坐下来,都不是自己喜欢的菜式,咬了咬嘴唇,没有说什么。
一顿饭,吃的很沉闷,他坐在我对面,一抬眼便可以看到一头柔软的黑发。
橘黄色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一圈朦胧的阴影。
我夹起碗里的鸡肉,先给尹叔叔,然后是他,最后是妈妈。
哐当。
妈妈丢下碗筷,趴在尹叔叔肩头哭了起来。
「我有双泪珠,知君穿不得」
寒假的时候,尹叔叔提出全家旅游。
我翻了一页书,你们去吧,我留在家里。
他躺在沙发里玩游戏,目不转睛地应和,我也是。
可是,那里真的很漂亮,尹叔叔拿出宣传单,还想说什么,而且上次清清也说……
算了吧。一旁的妈妈拉了拉他的衣袖。
几天后,我穿着睡衣和他站在门口向即将离开的两人挥手。
妈妈还絮絮叨叨地说着,钱放在电视柜上了,一定要按时吃饭睡觉,一有事就给我们打电话……
我不耐烦的靠在墙上。
尹叔叔见状,只拍了拍他的肩,照顾好妹妹。
大门关上,发出沉闷的咚声,好不容易闯入的光线又被驱逐出境。
我放下环在胸前的双手,转身走入他的房间,将他的行李拖了出来,冷冷的甩在地上。
他抬起头看我。
我从包里摸出耳机带上,要走就快点。
没有按下播放键,我清楚的听见他说,谢谢。
尹少琳的事,曾经听妈妈说过。
长他一岁的姐姐,是个温柔懂事的女孩子。去年才知道,原来是尹叔叔的前妻背着他与别人生下的孩子,近二十年后,那负心人突然出现,他的生母二话不说的走了。
最可怜的,就是你的少濂哥哥,母亲叹了口气,想要摸我的头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尹少琳因为先天性眼疾,想尽一切办法去医治,也只能看见微弱的光亮。
可是,她却是他生命中,唯一的阳光。
唯一的。
他从不理会尹叔叔不准他去见她的警告,每天放学都去照顾她。而我就蹲在长顺上街的路口,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等他一起回家。
那是一段漫长的时光,不过已经习惯。
有一次偷偷跟在他身后,走过很多很多条马路,忽然下起了雨。
雨狠狠地砸在身上,我讽刺的吹了一声口哨,掉过头转向另一盏红绿灯。
转身的一瞬,却有什么从脸颊滚滚落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和雨水混在了一起。
晚上的时候,意外地听到钥匙声。
只要不是鬼,坏人也无所谓。在心底为自己壮胆,我走上前打开门。
正好对上那双漂亮的眼。
有东西没有拿吗?我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是。他神情自若地换好鞋子走进屋。
原本冷清的屋子,一下子有了些暖意。
我搓着手呵了口气,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过了许久才听见他淡淡的声音,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哦。
他还是靠在沙发上打电动,没有开灯,泛蓝光的屏幕将他照的很遥远。
我打开影碟袋,陪我看会电影吧。
好,什么电影?他还是没有抬头。
手顿了顿,我突然粗暴的将影碟袋摔进柜子里,算了。
帮他开了电热毯,我将手伸入冰凉的被子里,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
接洗脚水的时候听到邻居正在大声的骂话,小孩子隐隐的哭声断断续续。伸入阳台的树枝已经被深冬磨去了生气。早早的上床睡觉,却一直睡不着。
第二天醒来,他已经走了,桌子上放着平常的早餐,我没有热就直接吃下去,咽在喉咙里很难受。
接到澐里的电话,衣服也没换就出去了。因为买不起票,我和澐里只有坐在公园外的花台上聊天,不可回避的提到他。
还好。我闷声回答。
然后狼狈的把话题转移到学校的事情上,或者只是纯粹的嚷嚷好冷好冷啊。
轻松、自然,这是只在澐里面前才有的情绪。
那个时候,不管旁人说我如何深沉,我还是有一些天真的想法。比如永远不和澐里分开。
临走的时候她突然说了一句,如果不快乐的话,就……
就怎样?我直视她的眼睛。
没什么。她嗫嘘。
天涯也好,海角也罢,逃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忘记带钥匙了。苦笑着坐在楼梯口,抱着双臂,埋着头。
怎么了?
迷迷糊糊的就要睡着了,听到他没有情绪的声音。
忘记带钥匙了。我咬住下嘴唇。
沉默半响,他忽然轻笑起来,我也没戴。
啊?
我愣愣的看着他。他顺势坐在了我身边,耸耸肩。
我抬起头,看着长满青苔的水泥管笔直的矗立向上,忽然有了主意。
你等着。
欣喜地跳上垃圾桶,伸出手抓住水管,一脚踩上一楼人家的窗台。
明白了我要做什么,吴清!他严厉的喊了一句。
我没有理他,咬着牙盘起退爬上去,手指被硌得生疼。
吴清!下来!
我冲他挥挥手,却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急忙恐惧的抱住又脏又潮湿的水管。
他在我身下,张开双臂。
一双明目亮若星辰。
放心好了,别上来,水管撑不住。
手指划过黏糊糊的青苔,终于看到了自己从来不关的窗户。满意地笑笑,一只手使劲的抓住窗檐。
细小的石子和恶心的蜘蛛网安静地等着我。
他还在叫我的名字。
我纵身一跃,跳进了屋里。在半空中闭上眼睛,心想如果就这么落下去......
那么一并消失的,会有些什么?
正好摔在书桌上,我暗暗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探出头冲他喊道,上来吧。
关门后他一直阴沉着脸,我想开灯,犹豫之后还是放弃了。
我走到电话旁,翻了翻来电显示,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妈妈打来的,将他们删除了。
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他愤怒地说道。
很少看到他的脾气,我咬住下嘴唇,没事,小时候经常这样。
小的时候......我喃喃自语,目光飘渺,很轻松就可以翻进来,不过现在吃力了些。
废话。
我用手捂住眼睛,隔了好久,才颤巍巍的开口。
为什么,越是长大,失去的就越多?
他在黑暗中沉默。
那晚之后,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这对于原本对话就少的可怜的彼此,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我在大衣里又加了一件毛衣,看起来圆鼓鼓的。他的脖子上突然多出了一条白色的围巾,很温暖的样子。
我知道那是谁织的。可是,我还是固执的认为他更适合蓝色。
深邃如海。
有天清晨起床后发现他还没有走,我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起早了一边抬起头。
才发现下雪了。
虽然是很小的雪,还夹着淅沥的雨水,却让窗户起了蒙蒙的雾气。
我含着牙刷冲上去,脸贴在窗户上,在心底暗暗惊叹。
小时候以为雪花是世界上最纯白的东西,不可自拔的爱上。后来才知道这只是个美丽的误会,对它的喜爱却改不掉了。
妈妈以前对尹叔叔和他说,清清啊,认准了什么,就是一辈子的事。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担忧。
你喜欢下雪?他终于开口。
我满口泡泡,点头。
他又皱起眉头,良久才舒展开来,有时间吗?
「我有双白璧,知君不得义」
颠簸一整天后,我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苍茫的雪山。
梦境中的情景一点点的变成现实。
他拖着行李箱,大步迈在前面。我小跑着跟上去。
鹅毛大雪不知疲倦的下,我仰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忽然眼睛湿润。
那个,你姐姐那边,可以放她一个人吗?
别吵。他不耐烦的打断我。
他是第一个说我吵的人。
因为一切太过心血来潮,所以好不容易才找到满意旅馆,却只剩下一间双人房。
他看着我,我举起双手,无所谓。
晚上,我们坐在各自的床上,他依然再打电动,我草草的看完一本小说。太安静了,似乎能听见雪化的声音。
我想了想,从包里摸出一副扑克,让他随便抽一张牌。
算命?他有些好笑的转过头看我。
不是,我摇摇头,就随便抽抽。
他抽到了一张黑桃K,翻过来给我看。我点点头,将它放回牌里,然后随意的将它们丢在地上。
凌乱的散落一地,黑红相加,刺的我眼睛生疼。唯有那张黑桃K,国王拿着剑,对我扯出冷冷的笑容。
冬日的夜来的早去的晚,我不动声色的躺在床上,遥遥的似乎听到鸡鸣。然后转过头看他的睡颜,不知道做了怎样的梦,嘴角抿成一条好看的弧线。
我很努力很努力的,才按捺住想要拥抱他的痴心妄想。
心底的悲伤排山倒海的袭来。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习惯。
爬雪山的时候,两人一如既往的沉默。
我踩在厚厚的雪上,想,大概这就是我们相处的方式吧。
树枝承受不住太重的积雪,终于弯下腰,雪花正好砸在我头上,却感觉不到寒冷。用手指蘸了一点放入口中,它们就像是水晶制成的心,一碰就碎了。
气喘吁吁得到了山顶,一下子热闹起来。
再照快照的店铺前,我犹豫着付了钱。
我们站在雪地里,摄影师摆摆手说,你们靠近一点。
再近一点。
再近一点。
达到摄影师满意的位置后,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呼吸。均匀而平稳。
我数一、二、三,要笑哦。
照片洗出来后,两个人却都没有笑。
我是难过的无法强颜欢笑,而他呢?
那是八年中,我们唯一的合照。
寒冷的雪山,冰凉的北风,没有笑容却靠的很近的两个人。
换上滑雪道具后,他问我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了。
他点点头,飞快的从我身边的下坡冲下去。
身影立即消失于人群之中。
有人从上面冲了下来。大声的喊着,让一让,让一让,小心啊——
我缓缓的、吃力的踩着雪橇想要逃走,却被撞了个正着。躺在雪地上,脸庞正对灰蒙蒙的天空,我忽然想一辈子就这样躺下去。
喂,你没事吧?
肇事者的脸映入眼帘,是个很阳光的男孩子,焦急地眨着眼睛。
我摇摇头。
站得起来吗?需不需要我扶你一把?对不起刚才,实在不好意思了……
嘴巴一张一合的,我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你烦不烦啊,都说没事了。
哦,
男孩显然被我的冷淡吓了一跳,讪讪的离开。
过了很久,游人走走停停,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雪花落到睫毛上,我拼命的眨。
我忽然解下手腕上的手表,使劲的将它抛向远方。
做什么?他问。
我晃了晃空荡荡的手,自顾自的说,看不到时间……就像它停止了一样。
其实我想说的是,尹少濂,要怎么样,你才可以一辈子都在我身边。
从雪山回去之后,离家不远处开了家麦当劳,冬装开始打折,贪玩的小孩子被大人拧着耳朵赶作业。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没有告诉尹叔叔和妈妈。
我依然每天放学后在长顺上街的路牌下等他。
却开始能听见商店里放周杰伦的歌曲。
我和他之间唯一的进展,就是见到了尹少琳。
在雪山的时候买了个石头,挂在一条红线上,上面刻着一生安好。付了钱,我将它拿给他,让他帮我交给尹少琳。
他错愕的看着我。
虽然不认识,不过……我停下来,没有继续将话说完。
有一天清晨,他却敲响我的门,问要不要一起去。
我其实很少想象,尹少琳是个怎样的人。因为知道,她的高矮美丑,丝毫不会影响在他心中占据的位置。
那个高的,我抬头也仰望不到的位置。
毕竟有一半相同的血液,尹少琳的眼睛也漂亮的如同破茧的蝴蝶。
他是深不见底的湖,她便是那汪灵动清澈的水。
我局促的坐在即使是冬季也阳光充沛的屋子里,听着他温柔的与她说话。
雪山啊……她流露出向往的表情,好想去呢。
我随时都可以陪你。他脱口而出。
我十指捏紧厚实的衣服,将它们揉成了一团。
她的笑声在于我看来已经冰冻的空气中散开。
第一次觉得,冬天实在是太漫长了。
随着高考的来临,他也开始忙起来。深夜也能听见妈妈敲响他的房门送夜宵过去,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我在妈妈和尹叔叔不解的目光中申请了住校。
因为无法面对,他就要离开的事实。
澐里带着JAY的新专辑和零食来看过我一会,没有说什么话。
放榜的那天妈妈打了很多个电话叫我回家吃饭,我干脆拔掉电话线。可是到了黄昏,看光耀万丈的太阳也不得不一点点的落下去,终于妥协,回去。
桌子上一如既往的摆着四幅碗筷,妈妈高兴地搓搓手。
他考上了很好的大学,眉头却还是皱在一起。
几天后,再次接到妈妈的电话,带着哭腔。
才知道他和尹叔叔吵架了,他执意要读本市的唯一的一所二本,他摔门而出。
我光着脚丫冲出寝室。
尹少琳打开门的瞬间我抓住门沿,劈头就问,尹少濂是不是在你这里?
她茫然的看着我。
我冷静下来,他真的不在这里?
他怎么了?
我没有理她,掉头就往外跑。忽然听到轰的一声,像是她摔倒在地。
我没有回头。
我找了他很久,所有可能的地方统统翻遍,才发现我对他的了解实在太少。一起相处的时光,在我手里,都只是作废的筹码。
最后疲惫的倒在公园的椅子上,艰难的扯出自嘲的笑。
一对情侣坐在不远处,女生撒娇的说,我想听你唱歌。
男孩子笑笑,唱什么?
《晴天》
好好好,他清了清嗓子唱起来。
我呆呆的盯着地面。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的手,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我已经忘记了,让眼泪不要掉下来。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就坐在我身边,说他哪里也不去了。大约是自己也觉得太过可笑了,我毫无眷恋的被人摇醒。
我迷糊的张开眼睛。
他瞳仁里流转的光胜过夜明珠。
你怎么在这里?
该问你自己吧,他松开抓住我肩膀得手,怎么能在这种地方睡着?!
我咬住下嘴唇。
他蹲下身,皱着眉头说,上来,我背你。
我才发现自己又脏又裸的脚,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坐摩天轮。
缓缓上升。窗外的景物慢慢地缩小。
整个世界,可不可以就这样离我们远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每一次的沉默都要我来打破,可是,我也觉得你应该飞去更远的地方。
你觉得,哪里才是最好的?
听着他陌生的语气,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将钢笔狠狠地摔下,然后冷笑着抬眼问深爱自己的妈妈,那里哪里好了。
只有去更远的地方……才有可能医治好她啊。我故作轻松的说,Z大的医学系就很好。
摩天轮升到了最高点。
剩下的,就只有落下了。
他在病房里找到我,是三个月之后的事。
我眼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白纱布,侧过头,医生?
他没有说话。
护士?我又自我否定的摇摇头,也不是澐里……你是谁?
依然没有回音。
我耐心的等了很久。
遇见他之后,等待就成了我生命的唯一。
终于,有水滴打在我敞露在外的手背上。
一滴一滴,像断了弦的珠子,一片滂沱。
是你啊。
清清。他第一次这么叫我。
之后他执意要留在医院里照顾我。我淡淡的皱着眉头。我们之间依然很少有对话。
有日阳光灿烂,我央求他带我去外面散步。
他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草坪拂过脚腕,痒痒的,很舒服。
那是我生命中最宁静的一段时光。
走了很久,脚酸的没有力气了,他说,该回去了。
我想起澐里以前对我说,如果不快乐的话,就……
就怎样,她没有说完。那时我以为她是指我。
我说,这么快,就到尽头了啊。
他停下脚。
我松开他的手说,你在这里站好,不要动。
然后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我迈出一步。
再一步,再一步。忽然踩到一颗石粒,咚地一声摔在地上。
他急忙走过来抱起我,清清!
我挣脱出他的怀抱,不要动好不好?
我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跌在地上又咬着下嘴唇爬起来继续走。
他在我身后拼命的呼唤我。
这辈子唯一一次,将我的背影留给你。
如果他不快乐的话,就放手吧。
再见。
我用了八年的时间来爱你。
剩下的,一个又一个的八年。
只能全部用来,怀念你。
——The end
创作后记:
许久许久前的一个深夜,独自窝在被子里默数自己的心事,忽然就有了这样一个故事。
我不知道你的生命里是否也有这样一个人。
他让你奋不顾身,你为了他用进了全部的力气,最好的岁月,最好的爱。
我喜欢的男生,不温柔不英俊不体贴,他有很多很多的缺点。我知道他不爱我,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愿意记他一辈子。
如果这辈子无法长厢厮守,但至少我要他平安要他幸福。
曾经写过这样一句话,“喜欢了那么多年,不喜欢了,却只是一瞬间的事。”
想起来,人生无常,永远也猜不到谁是站在下一个街角等你的人。
但我相信,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承接你一生坎坷,给你一世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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