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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古代男人的故事。出自李笠翁《秦淮健儿传》。故事大体如下： 嘉靖年间，南京一穷巷里，有一男子，状貌魁梧，皮肤黝黑，且孔武有力，好勇斗狠。 幼小时，其父母双亡，由外祖父母收养。十三四岁少年时，腰力已足，善拳击，能一掌击毙一犬。好打架，能以一敌十，巷里的同龄人常被打得鼻青脸肿。一儿哭告老爹，老爹不忿，寻其单挑。少年二话不说，两手往老爹胁下一放，即将其举起，离地二尺。边走边停，如手持木偶，一会儿举高，一会儿放低。旁人哄笑一片。 外祖父母送入学堂，他却不喜读书，与老夫子对着干，大闹学堂。自信读书无用，功名应当拳头马上取。驱逐还家，又偷外祖父母簪环衣物，置钱买酒。酒醉，滋扰生事。外祖父母没法，让他外出打工，到郊外给人放羊。放羊后，酒瘾犯，又以羊置酒，回来还骗东家说，山路弯弯，小道曲曲，羊儿自个儿走丢了。东家大怒，又将他赶了出来。 这时，他已经二十出头。倭寇侵扰东南海域，他就顺势从了军。果然，英雄有了用武之地，步步高升，从小军官一路干到了副将。也不知是否命犯太岁，一日，与一同僚饮酒，酒酣耳热后又斗了起来，将对方杀了，犯了人命，只得弃官潜逃，到了鲁地一乡镇，隐姓埋名当起了屠夫，专卖牛肉。 牛从哪里来？偷来的。乡下农家都养牛耕种。他半夜黑漆漆时，鬼影样潜入牛棚，将牛牵出后，并不偷偷摸摸走，必向主家大打招呼：“喂，您家的牛我骑走啦！”然后，倒骑牛背，用手里的斧头往牛屁股上一砍，牛一激灵，如马踏飞燕般奔了起来，一溜烟，跑出十里开外。天明后，主家到集市上去找，他还主动坦诚，是我是我，然后大言不惭道：“我可是跟你说了后才牵走的，哪能算偷呢？”——可谓后辈孔乙己的老祖。闲暇时，无非醉酒赌博，逛窑子，后面跟着一帮小弟，俨然一带头大哥。 县老爷出红头文件禁止屠牛，保护耕力。他没了生计，将往日剥下的牛皮、牛骨、牛角之类的，打了个包袱，南下瓜州、扬州卖。一股脑儿卖完后，得了三十两银子。归途中，进了一酒家，将腰包往桌子上一放，大呼：“拿酒来！”酒家老爹，慈善人，一见，赶紧劝道：“这前头，可是有大盗呢，您那，这东西还是收好。”他一听，将桌子一砍，震得杯儿、盏儿登登响，大言道：“老子纵横天下三十年，还没碰到过对手。谁能取我这腰包的，我就磕头下拜呼爷爷！” 左边一桌几位少年郎，听了，暗暗称奇。一少年郎起身问：“你能敌几人？”他道：“来一万杀一万，来一千杀一千。真要按人头计较的话，就太次了！” 喝完酒，他束装上马。不到二三里，后面一美少年追来。二人叙起话来，都是回山东去的，于是同行，谈笑相得。看到少年佩着弓箭，他拿过来试了一下，发现吃奶力都使了却不能拉满弓。于是赌气说：“这东西没什么用，带着它干嘛？”少年笑道：“东西自有用处，只不过用的人无用罢了。”说着，就马上挽弓，马前立马掉下只野鸭来。 美少年说，我看你腰上佩着刀，必定善于击刺吧。他点了点头，对的，正是我所长。说着，就把腰间那柄短刀递给少年。少年看了看，笑道：“这只是杀鸡屠狗的东西，要它何用！”两手往下一折，刀曲如钩，两手又一伸，刀直如故。如此功力！他想着，两腿不禁颤抖起来，心生惶恐。美少年笑着安慰了他几句。 又走了几里几里路，阒寂无人，少年忽然纵声一喝，他不禁腿儿一软，坠下马来，匍匐讨饶。少年要他腰间的三十两，他给了，想活命。少年接过腰包，蔑道：“你如道边野草，何足诛锄！”调转马头，循旧路，扬尘而去。 他趴在地上，沮丧无极，失金事小，失节事大。——往日英雄已俱化为尘与土！有何面目再见鲁中诸兄弟？于是，不复返，在附近一小村落里，结庐买酒为生。深夜人静，每念及此事，惭愧欲死。 一个春日，酒桌上来了群公子哥儿，其中九人弱冠，一人总角，意气豪放。饮酒间，诸位见他不俗，拉入席同饮。他喝了碗酒，定睛一瞧，末座的那位公子看着有些眼熟。那公子笑道：“老东家不认得我了吗？”他不敢答应。“之前途中解囊馈送银两的，不是您是谁呢？但我辈哪是盗贼强夺之流，只不过在酒肆里见您如此大言不惭，来试一下您罢了。现在来完璧归赵。”说着，从左袖中取出三十两，右袖中又取出三十两，说三年之期，本息并还。他哪还敢接，僵立不动。 旁边一公子，拔剑怒道：“东西被人夺了没能抢回，现在还你又不敢拿，要这种懦夫何用！”他一听，赶紧将银子取了，放入袖中。急入厨下，具酒菜款待。诸位公子见如此怂样，不肯留，还钱公子劝道：“看他可怜，还是坐会儿罢。” 做饭时，发现灶下没了柴火。正想向邻居借，公子指着屋旁一大枯树，让他拿斧头来。可怜屋里连斧头都没有。正愁苦间，总角者起身，以两手抱住枯木，左右挠摇，一会儿，啪嚓一巨响，倒了。旁边诸公子拔剑砍枝丫，入灶当柴烧。是夕，诸公子大醉而归。 此后，他的英雄气烟消云散。人打他，躲着，不敢还手。或问何以至此？答曰：“衰朽了。” 前不久又听到一个故事，如下： 深山处的一座小寺里，近年来常半夜闹鬼。诸和尚住持都被扰得不安。一日，一位书生来到寺里寄宿。半夜，山风呼呼，不远处，依旧又传来类似厉鬼的呼号。翌日，书生对住持说，他能捉鬼。众皆不信。他回房后，从书箧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快到夜里子时，他走到山门左侧钟楼上，用匕首在钟上戳了个小孔。是夜，果然宁静。其后，亦无复再发。 这两则故事可互视为对方的前世今生。无论人物，腔子里就一口气，没了，也就空了，剩残骸独居而留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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