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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马兴鹏 扎西的阿爸在扎西很小的时候就死去了，偌大的一个家就靠阿妈一个人艰难地撑着，要是没有乡亲们的接济和照顾，他们娘儿俩的日子不可想象，所以，阿妈经常教育扎西千万不能忘本，要心存感恩，回报乡亲、回报社会。 小时候的扎西曾经是阿妈心中的好孩子，也是村里孩子学习的好榜样，他听话懂事、待人有礼，聪明伶俐、勤奋好学，村里人没有不竖起大姆指夸他的。可是，随着渐渐地长大，他却学坏了，在村里几个不三不四的青年的引诱下，先是不求上进，动不动就逃课，没少让阿妈操心。后来又经常鬼混在一起，惹是生非、酗酒闹事、聚众斗殴，整个村子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再后来竟然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今天这家丢了羊，明天那家丢了鸡，一查准是扎西和他的同伙干的。终于有一天，村里一夜之间丢失了二十多头牛，警方一查，还是扎西他们干的。扎西也因此蹲了大狱，一呆就是好几年。 今年年初，扎西刑满释放，本想回家照顾年迈的老阿妈，可是，阿妈放出话来：“要想回家，必须征得全村人的原谅。全村人原谅你的最好表现就是家家户户门口挂上金哈达。” 家家户户门口挂上金哈达！扎西一听就灰心意冷了，阿妈这是不愿再见到他这个儿子呀！作为一个地地道道藏族人，扎西岂能不知道家门口悬挂金哈达的含义。藏族人把哈达分为两种：一种是象征纯洁、吉利的白色哈达；一种是五彩哈达，颜色为蓝、白、黄、绿、红。蓝色表示蓝天，白色是白云，绿色是江河水，红色是空间护法神，黄色象征大地。黄色哈达也就是藏族人所说的金哈达，它是献给活佛或贵宾用的，是最隆重的礼物，它只在特定情况下才用。老阿妈之所以向扎西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实在是因为他太让阿妈失望了，他伤透了阿妈的心。 有家不能回，扎西只好在县城里租了一间小房子住了下来，可是靠什么生活呢？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他开了个哈达专卖店。当店子正式开张时，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出小时候和阿妈相依为命的日子，那时候家里虽然贫困，但母子情深，虽苦也甜。 随着工布节的临近，哈达店的生意红火起来，扎西忙得不可开交，有一个姓张的汉族女人甚至一下子订了500条金哈达。 “你要这么多金哈达干什么？”扎西对她一下子买这么多金哈达感到很奇怪，于是便问了那个胖女人一句。 “过工布节用，”女人看了她一眼，似乎是随意的说了一句。 扎西更奇怪了，要知道工布节只有工布江达、林芝、米林几个被称为工布地区的藏族人才过，其他西藏的藏族人都不过，这个汉族女人为什么也过工布节呢？难道她嫁给了工布地区的某个藏族？心里这么想着，他还是极殷勤地给女客人把500条哈达打包装好。这是哈达店开张以来，扎西接到的一笔大生意，扎西快乐极了。更重要的是，这钱挣得干干净净，心里踏实放心。 工布节到了，一大早，街上的年味骤然浓起来，几户人家的小朋友噼噼啪啪地放起了鞭炮，给工布节平添了几份喜庆。大街上，有的人家在忙着张贴藏语对联，有的相约一起去转山。扎西看了，心里却越发凄凉，思乡之情更切了，他是多么地想回家和阿妈团聚啊！但是，一想到阿妈所说的话，便没了勇气，心里难过得要命。于是，他决定把店子关了，上街买些酒肉，独自一个人一醉方休。 “给我一条金哈达！”正要关店子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店子要关了，今天是工布节，我不做生意，”扎西说着，转身拿眼打量了一下来人。 “不做生意可以，但你得跟我回家过年。” “回家过年？”扎西心里一惊，再次打量了那个女的一眼。他看到了一双真诚而急切的眼神，不由得问道，“这话从何说起呀？” 那个女的叹了口气，说：“扎西，你就别装了，作为你们村的工作队队长，你家里的情况知道的一清二楚？你阿妈年轻受寡，吃过的苦赛过你吃的盐，受得罪赛过你走的路，可她一辈子硬气要强，从不求人，村里人没有不佩服她的，可是，在她年老时，你却让她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你说，你对得起她老人家吗？” 扎西一下子流下了眼泪，“我对不起村里人，更对不起阿妈！” “扎西，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是个知错能改的人，你阿妈知道了一定会感到欣慰的。今天是工布节，家家户户团圆，你跟我们回去与阿妈团聚吧。” 扎西低下了头，许久才说：“我也想和阿妈在一起过工布节呀，可你不知道我阿妈说过的话，她说除非村里家家户户门口挂上金哈达才肯原谅我。我偷了村里的牛，村里人谁不恨我，怎么会原谅我呢？再说，阿妈提出的条件是那么的苛刻，但凭家家户户门口挂上哈达这一条，我都做不到，更何况是金哈达！” “可是，你不回去不行啊，你阿妈病了。” 扎西心头再次一惊，急切地问道：“我阿妈生病了？什么病？” 那个女的幽幽地说：“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病，就是想你了，她嘴上不说，一直憋在心里，结果就憋出病了，我敢保证，只要你一回去，你阿妈的病一定会好的。” “可是，阿妈会原谅我吗？村里人会原谅我吗” “年轻人犯错，上帝都会原谅的。” “可是，可是，”扎西还要说些什么，但被那个女的打断了。 “就这么定了，今天你要是来了，我们一定会在村口接你。你要不来，今后就别当男人。” 那个女的说完这句话，转身走了。 度过一个难熬的下午，黄昏时分扎西忐忑不安地向村里走去，快来到村口时，却没勇气再往前迈一步。他蹲下身子，抱着头呆在原地默默地流眼泪。 一边流泪，一边痛苦地向村头张望。正在这时，他忽然发现村头的几棵老柳树上挂满了金哈达。金哈达在夕阳的照耀呀，光辉灿烂，十分耀眼。扎西心头顿时一热，忍不住嘶哑着嗓子大叫起来：“阿妈啦、乡亲们，我给你们拜年了，我真后悔啊……” 话音刚落，全村人出现在村口。然后，扎西看到了乡亲们，看到了那个驻村工作队队长，看到了那个订了500条金哈达的汉族女人！ 人们向着老阿妈的屋子大声喊叫起来：“阿妈啦，扎西回来啦！阿妈啦，每家门口都挂上了金哈达！阿妈啦，你就让扎西进屋吧！” 门缓缓地打开了，扎西的阿妈措姆颤颤巍巍地出现在门口，神情悲楚老泪纵横地说：“扎西，你回来可以，但你永远不要忘了乡亲们的一片心，不要忘记工作队的恩情！” 见到此情此景，扎西“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泪水倾盆而下，他大声叫道：“阿妈啦我回来了，乡亲们，我扎西在这里向大家赔罪了！工作队啊，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 …… 偌大的村子从村头到村尾，每家门口迎风飞舞着一条金哈达，一条又一条汇成了一个金色的海洋，多么耀眼，多么壮观！ 这是迄今为止，发生在我身边的最动人的一幕，最动人的场景，最动人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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