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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案连城 | 百丈山前野鸭飞

 圆二书斋 2019-03-20

百丈怀海禅师悟道公案之一

师侍马祖,行次,见一群野鸭飞过。祖曰:“是甚么?”师曰:“野鸭子。”祖曰:“甚处去也?”师曰:“飞过去也。”祖遂把师鼻扭,负痛失声。祖曰:“又道飞过去也。”师于言下有省。却归侍者寮,哀哀大哭。同事问曰:“汝忆父母邪?”师曰:“无。”曰:“被人骂邪?”师曰:“无。”曰:“哭作甚么?”师曰:“我鼻孔被大师扭得痛不彻。”同事曰:“有甚因缘不契?”师曰:“汝问取和尚去。”同事问大师曰:“海侍者有何因缘不契,在寮中哭。告和尚为某甲说。”大师曰:“是伊会也。汝自问取他。”同事归寮曰:“和尚道汝会也,教我自问汝。”师乃呵呵大笑。同事曰:“适来哭,如今为甚却笑?”师曰:“适来哭,如今笑。”同事罔然。

自从不识文字的六祖惠能大师横空出世后,人们更加愿意相信,禅宗的开悟与学识的多寡无关,转而不奉佛经,不究师论,只知一味地空谈佛法。殊不知,学识为智慧资粮,若无充足的智慧资粮,谈何开悟呢。君不见历代的禅宗祖师们,要么是宿世慧根深厚,要么就是佛门里的超级学霸:禅宗二祖慧可大师、著作《证道歌》的永嘉禅师、外号“周金刚”的德山禅师、开创杨岐一派的方会禅师,等等,他们在开悟前,无不都已经是有名的佛门学霸,在佛法的海洋里多年浸染,学识渊博,方才有后来的开悟证道。那些懒于经教中下足功夫的人,却妄想明心见性成佛,岂非笑谈!

幼年出家的百丈怀海禅师,在开悟前,也已经是一位通晓经、律、论三藏佛法的学霸了。马祖道一禅师在江西弘法时,怀海入其门下,聆听教诲,但苦参多时,仍不得消息。

这天,怀海侍奉马祖道一禅师外出,路边休息时,一群野鸭子凌空飞过。

马祖便问:“刚才飞过去的是什么呀?”

怀海直言:“野鸭子嘛。”

马祖哦了一声,问道:“飞哪儿去了?”

怀海没有他心通,怎会知道野鸭子要飞去哪里,便含混的说道:“飞过去了。”

却不想马祖大气,突然间抄起手来,擒住怀海的鼻子,狠狠地拧扯,拧得怀海失声大叫。

“啊——!”

马祖大喝:“还飞过去了吗!”

按照平常的逻辑,二人对话,一问一答,实实在在,并没有错。要说有错,也是师父马祖的错,脾气太过暴躁,一言不合就动手打徒弟。但是,此时马祖的目的并不是闲聊天,而是接引怀海开悟见性,怀海却不识祖师的意旨。

马祖望见一群野鸭子飞过,故意问怀海,“飞过去的是什么?”是在告诉他:我们六识所见的都是人的起心动念,都是梦幻泡影,是假象,千万不要被假象所迷惑。

假如未被假象迷惑,即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那便是佛了。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是什么境界呢?譬如此刻,你正在阅读这篇文章,读到这篇文章的这段文字。当你正在阅读这段文字时,思维着这段文字,是否同时也在休息着?不是先思维再休息,也不是先休息再思维,也不是左半个心思维同时右半个心休息,而是:思维和休息是同一个。正在阅读与没有阅读是同一个。

此时,你一定会以一张充满犹疑的面孔,说:这太不可能了,太玄妙了吧,反正我想不出来是什么境界。又或者,你一定会来严肃地教育我:佛法是平实的,是实实在在的佛法,哪里是你说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所以,当你真真的“想”不出来时,亦或当“虚”到尽头时,就对了!

马祖问飞过去的是什么,怀海立刻想出来了,那是“野鸭子”呀。很显然,怀海是有所住而起心动念了。当然亦可以作为圣解:因为“山河大地皆是如来”,所以野鸭子也可以是如来,是苒苒的佛性。

可是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是骗不过马祖慧眼如炬的。他进一步追问怀海,“野鸭子飞到哪儿去了?”

野鸭子是你的起心动念,那么,你的起心动念会飞到哪里去呢?或者,在你怀海的眼里,野鸭子就是如来的话,那么,如来将去往哪里呢?

惠能大师行将入灭时,除神会外,身边弟子无不悲泣,惠能大师便说,“法性本无生灭去来。”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一切众生也都是基于佛性而起的假象。惠能大师入灭后,或又投胎为人,或于他方世界做佛菩萨,或者分化身无量,等等这些虚妄的假象有生灭来去,佛性却从未动摇过半分。

众生的起心动念,也都是基于佛性而起假象。假象有生灭来去,佛性何曾生灭来去。那群假的野鸭子已经飞过去了,真的野鸭子何曾飞过来飞过去呢?

假如怀海已经见性,那么这一师一徒的对话当如下:

师侍马祖,行次,见一群野鸭飞过。

祖曰:“是甚么?”

师以手掩口。

祖曰:“甚处去也?”

师即走避。

或者如下:

师侍马祖,行次,见一群野鸭飞过。

祖曰:“是甚么?”

师曰:“野鸭子。”

祖曰:“甚处去也?”

师曰:“天高海阔。”

马祖要启发怀海悟道,可是怀海屡屡不给力,回答说“野鸭子已经飞过去了”,气得马祖发飙,当即上手,抓住怀海的鼻子狠狠地拧扯,拧得怀海失声大叫。马祖随即质问他:“这也飞过去了吗?”

按照常理,野鸭子飞走,没人知道飞去了哪里,所以当马祖问野鸭子去哪儿了,怀海只好说野鸭子飞过去了。

现在,他突然间被拧得鼻子疼。难道这也像野鸭子一样,飞过去就飞过去了吗?假如真的如此,那么,他就不应该在马祖拧完他的鼻子后,再感觉到疼了。

疼并没有随着马祖松手而立即停止下来。换句话说,拧鼻子是这件事的表象,疼是这件事的本质。事情的表象虽然已经不在,但事情的本质依然存在。

怀海从被马祖拧疼鼻子中回过神来,确定刚才自己跟马祖说“野鸭子飞过去了”是错的。野鸭子虽然飞过去了,但是“野鸭子还在”。也就是在这电光火石间,他见识到了那只如如不动的真野鸭子!

所谓如如不动,并非像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如如不动不是二元世界中,与动相对的那个不动,而是“如‘如不动’”。

禅宗参禅,往往被人误解为是在搞辩论,以为胜出的一方就是得道了。其实并不是这样。所谓参禅,参的不是禅机,参的是佛性;回答也不是为了胜负辩论,回答的是佛性见地。佛性像时间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可以使用色声香味触法六尘“模拟”出来、表示出来、描绘出来,譬如惠能大师说“何期自性本不动摇”,这便是用语言来描绘出佛性的形态。大家围坐一处,各自以所发明的佛性见地来互相问答,再以此问答来观察其见地是否真是佛性的见地。如果是的话,就说明此人明心见性了。

当返回寮房,怀海忍不住放声痛哭。半生孜孜以求,东寻西参,悟道艰难,百战犹多,而今方得。不曾亲身经历过的人,怎能体会其中的艰辛?尚谓得道容易乎!

同修见怀海痛哭不止,半开玩笑地慰问道:“怎么了你这是,想家了呀?”

怀海哀声说道:“没有。”

同修问:“那是有人欺负你了?”

怀海说道:“也没有。”

同修问:“那你这是怎么了?”

怀海说道:“我的鼻子被师父给拧得太疼了。”

同修看他哭的是真伤心,绝非是怄气,便关切地问:“师父为啥拧你鼻子啊?”

怀海幽怨的说道:“你问师父去!”

面对同修的关心,怀海当然不能自夸:“兄弟啊,我哭,是因为我终于开悟了。”转而让同修去找师父,一是感恩于师父,二是请印心于师父,三是提携同修,也给同修提供开悟的机缘。

本着同门之谊,同修只好去找马祖,期望着把事情弄个明白。却见马祖禅师神色自若,点头说道:“嗯,他是真的会了呀。至于我为啥拧他鼻子,你还是问他去吧。”

同修却益加迷茫,师父不但不肯说为何把怀海的鼻子拧得那么疼,还说他会了,他究竟会了什么?

无奈,他只好重返怀海的寮房,跟怀海说:“刚才我问师父,师父只说你会了,别的什么都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见怀海忽然间仰天哈哈大笑。

同修彻底懵了,“刚才你还痛哭不止,现在怎么又在大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难道是逗乐呢?但看神情又不像是逗乐。

怀海说道:“刚才确实在哭,现在确实也在笑。”哭是真的在哭,笑是真的在笑。

开悟到底难不难?若说不难,苦修千劫未必开悟;若说难,开悟真的仅仅只是一个念头的转变而已,非常的简单。前念是虚妄杂念,后念空亡无念。念头一转,就是凡圣之别。前念尚为凡夫,当下却已成佛,就这么简单。

怀海的话,一方面是告慰自己,感恩师父印可,一方面是说给同修,望同修参悟:

哭,是佛性使然,笑,也是佛性使然。哭也笑也,哪里是哭哪里是笑?统属于平等佛性。

可惜同修毕竟只是同修,不是学霸级别的怀海,假如同修也已经把三藏佛法修学到了精纯的地步,作为学霸,此刻亦当应机开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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