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3版射雕英雄传剧照 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武侠。 有《射雕英雄传》，才有拖雷的知名度。 很多人知道拖雷，都是从《射雕英雄传》中的拖雷安达开始的。 在小说中，拖雷武功不高，但是精明果敢，有情有义，尤其是和郭靖的兄弟之情，催人泪下。但是小说不是历史，拖雷也不是人畜无害的好青年，历史上的拖雷不仅是战神级人物，也是冲冠一怒，伏尸百万的杀神级人物。 今天，我们就以拖雷军事生涯最得意的一笔——三峰山之战，来了解蒙古军队征战艺术，探究蒙金战争中的那些神操作。 一 1230年，蒙金战争到了关键的时刻。 蒙古大军一路攻城掠地，杀到了金国潼关-黄河防线（以下简称关河防线）。 金军集中重兵死守关河防线，蒙古大军“入关不能，渡河不可”，蒙金战争再次陷入相持阶段。对此，蒙古大汗窝阔台汗十分窝火。  窝阔台 对窝阔台而言，蒙金战争不仅是两个国家之间的生死对决，也是窝阔台本人上台之后的立威战，只有打好这一仗灭了金国，立下这一不世之功，窝阔台才能成为蒙古帝国无可置疑的大汗。 窝阔台是成吉思汗钦定的继承人，他的汗位并不稳固，且主要问题出在拖雷身上。 成吉思汗有四子：长子术赤，次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四子拖雷。四个儿子中术赤和拖雷走的近，察合台和窝阔台走的近，而术赤和察合台很不对付。术赤和察合台内讧，使这两人都失去了接班的资格，剩下的两个儿子中，窝阔台深沉坚定，老成持重，是政治性人物；拖雷骁勇善战，刚毅果断，是军事性人物。 为了蒙古帝国走的更远，成吉思汗决定立窝阔台为继承人。事情到了这里，一切似乎很OK，窝阔台坐等上位就行了。 但是意外偏偏就来了。  拖雷 可能是觉得亏欠拖雷，也可能是遵从了蒙古“幼子守灶”的传统（幼子拥有继承权，其余儿子分家过）。成吉思汗把汗位给了窝阔台的同时，把遗产给了拖雷。 成吉思汗麾下有129000军户，占蒙古绝大部分的人口和军队，其中拖雷继承了101000军户，其他宗室子弟继承了剩下的28000户，窝阔台仅分得了4000军户。 更让窝阔台不安的是，成吉思汗的遗命并不完全算数，因为按照蒙古人的传统，只有经过库里台大会的确认，才能正式成为大汗。但是悲催的是，窝阔台并不能召集开会。从传统的角度讲，元老们更支持幼子拖雷，从现实讲，拖雷掌握了蒙古帝国绝大部分的人口和军队，拖雷不说开会，这个会开不成。  库里台大会 拖雷现在是蒙古帝国的监国，他对开库里台大会持保留态度，理由是帝国四面征战，大家都在天南海北，开会的事，需要从长计议。 直到两年后，战事稍歇，拖雷才同意召开库里台大会，经过激烈的博弈和复杂的运作（其时术赤已死，察合台力挺窝阔台），拖雷最终听从了耶律楚材的建议，表示支持窝阔台当大汗。这样，窝阔台最终登上了大汗之位。 大汗之路如此艰难，可见窝阔台的统治基础多么脆弱。怎样巩固统治基础呢？最好的办法还是发动战争。通过胜仗，获取政治资本，逐渐把大权抓回来。 二 1230年夏，窝阔台大会诸将，商讨灭金方略，最终商议的结果是三路伐金：
 蒙金大战形势图 中路和左路都是正面作战，直接平推就行，技术含量不高。 右路是大迂回作战，大军不仅要翻山越岭，还要面对各种未知情况，比如迷路、给养、大宋的态度、金国有无防备等等。 兵行险着，玩的好可以对金国造成致命一击，玩的不好，可能全军覆没。 窝阔台把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交给了拖雷。对窝阔台而言，金国是敌人，拖雷也是敌人，只要拖雷接了这活儿，不管失败还是成功，窝阔台都是最大赢家。 拖雷还真接了这活。或许，从答应帮助窝阔台上位的那一刻开始，拖雷认准了长生天的旨意，一心一意辅佐窝阔台。 1231年，拖雷率领右路军（不足四万）抵达凤翔，然后派使者前往宋境联络，希望大宋借路，最好双方一起出兵攻打金国。 绍兴议和以来，宋金以淮河-大散关一线为界，蒙古大军想从关中绕道进攻金国，必须经过大散关，翻越秦岭，进入汉中，经过安康、十堰到达河南。 这条进军路线几乎全部位于秦巴山脉上，山高水急，丛林密布，地势险峻，补给困难。没有大宋的配合，拖雷大军九死一生。 就在拖雷眼巴巴望着使者带来好消息时，噩耗传来：使者在半路被宋军杀了。 当年花剌子模杀了蒙古商团，侮辱蒙古使者，遭致蒙古大军疯狂报复，拖雷军队在花剌子模一路屠城，将这个几千万人口的欧亚大国直接从地图上抹掉了。 充满愤怒的蒙古军队也懒得抗议交涉，直接挥师攻宋，破大散关，屠洋州（今洋县），兵围兴元（今汉中），然后大军一分为二，西路军进占沔州（今略阳），渡过嘉陵江，杀入四川，一直屠到了四川中部的南部（今四川南部县），如入无人之境；东路军屯兵兴元附近，进攻绕凤关，宋军不战而退，蒙古大军占领饶峰关，打开了东进之路。  拖雷大军进军路线 拖雷虽然愤怒，但并还不想把两国关系推到绝境。毕竟，这次征战的主要目标是金国。于是他把深入四川的蒙古大军叫了回来，又派使者去见大宋四川制置使（方面军统帅）桂如渊，希望蒙宋一起出兵攻打金国，灭了这个百年仇敌。 桂如渊不敢擅自做主，又害怕蒙古大军再次翻脸，于是答应为蒙古大军提供向导和粮草。 蒙古大军进攻四川的消息传到宋廷后，朝廷连忙命京湖制置使陈赅率军增援四川，陈赅以为是蒙古小股部队骚扰，只派了3000军队进驻金洲（今陕西安康）。 蒙古军队弹指之间就击败了3000宋军，然后迅速沿汉水进军。等到陈赅反应过来再派孟珙率军追击时，蒙古军队已经窜进了金国境内。 三 蒙古军队绕道宋境后，金廷便获得了相关情报。金国皇帝完颜守绪召集御前会议，商量御敌之策。 有大臣献计：蒙古军队远道而来，疲敝不堪，我们在各要地屯兵防守，坚壁清野，同时在汴京囤聚大量粮草，和蒙古人打持久战。蒙古军队进退两难，师老粮尽，自然退去。 完颜守绪思虑良久，否决了这个建议：南渡二十年来，百姓毁家纡难，指望我们保境安民，现在蒙古大军杀来，我们不能迎战，只能自保，即使保存了首都，国也将不国，天下人会如何议论我？存亡有天命，只要不辜负百姓，我也就没什么遗憾的了！  完颜守绪 乱世之中，情怀救不了国家，完颜守绪从关河防线中抽调了15万大军，由完颜合达、移剌浦阿率领，南下邓州，计划围歼拖雷大军。 这15万金军是金国最后的主力部队，士兵都是在与蒙古大军的反复拉锯战中锤炼而成的精兵，统兵将领完颜合达、移剌浦阿、完颜陈和尚、武仙、杨沃衍、樊泽、高英等皆是具有丰富抗蒙经验的宿将。 完颜合达率领金军抵达顺阳（今河南淅川）后，听说蒙古大军正在分批渡过汉水，决定派兵半渡击之。 副手移剌浦阿不赞成：汉江边上都是沙碛地，足以让蒙古人战马深陷其中，我们坐等抓俘虏就行。移剌浦阿虽然是副统帅，但他是完颜守绪的亲信，说话比统帅完颜合达还管用。 沙子显然困不住拖雷大军，等到蒙古大军过了江，金军才赶到禹山布防。 禹山，是蒙古大军北上的必经之路，金军将决战地点选在了这里。 金军是这样布署的：步兵山前列阵，骑兵埋伏在山后机动，待蒙古大举进攻步兵，山后的骑兵便一拥而上，从两翼包围蒙古军队。 不幸的是，拖雷探知了金军的作战计划，他将蒙古军队分成很多小队，沿着禹山山麓前行。 完颜合达看到这么多蒙古骑兵小分队，担心有诈，只得命令金军原地待命，以不变应万变。  蒙古军队进攻（影视剧照） 蒙军小分队绕到金军骑兵侧后，然后迅速集结成三队，分队撩拨金军，等到金军追来，蒙古军队就撤，如此反复。几番冲突之后，蒙古军队撤退了。 晚上，完颜合达找移剌浦阿商量：蒙古军队兵少粮尽，撑不了多久，咱们可以夜袭。 移剌浦阿：士卒疲惫，夜袭效果不好，反正现在宋军封锁了汉江，黄河又不结冰，蒙古军队跑不了，慢慢收拾他们。 四 第二天，金军发现了一个十分诡异的现象：数万蒙古军队不见了。 斥候四处搜索，找不到任何蒙古人的痕迹，仿佛他们不曾来过。 其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有两批共12个蒙古士兵前来投降金军，诉说蒙古军队给养不足，就快撑不下去了。金军很高兴，赏给他们好酒好肉好马，蒙古降兵吃饱喝足后，半夜骑着好马溜了。 得知蒙古军队陷入困境，金军不作防备，计划前往邓州补给，吃饱喝足后再来收拾蒙古人。半路上，蒙古军队突然杀出，金军猝不及防，被冲为两截，蒙古军队趁机夺取了金军辎重，金军狼狈撤往邓州城。 蒙古军队去了哪里呢？ 哪也没去，他们就躲在不远处的枣林里面，吃饭睡觉，伺机而动，一支数万人的大军，无声无息，其隐蔽能力之强，据说只有靠近五六十步之内，才能听到点响动。 趴窝三四天，人保持沉默还行，战马也能配合的保持静默，细思极恐！ 金军移师邓州后，拖雷留下一支部队监视金军，然后率军扫荡周边，夺取粮草，焚毁关隘，扫清北进道路。 金军担心蒙古大军北上攻取汴京，决定放弃邓州回防。为了防止蒙古军队追击，金军还特意在路上设下了埋伏。尴尬的是，当金军伏兵四起时，蒙古大军先头部队已呼啸而过——速度太快，来不及反应。  蒙古军队（影视剧照） 当金军抵达沙河南岸时，作为先头部队的5000蒙古军已经在沙河北岸久等了。 5000蒙古军队肯定打不过十几万金军，拖雷只是指示他们缠住金军就行。蒙古军队利用机动优势，三渡沙河，不停变换方向袭扰金军，金军长途行军，又饿又累，既不能吃饭又不能睡觉，体力和士气狂降！ 正月十一日晚，拖雷率领主力赶来会合。 十二日，金军继续赶路，悲催的是，当日天降雨雪，空气骤冷，一场百年不遇大雪使得道路泥泞不堪，金军行军速度下降。蒙古军队尾随金军后面，像一只饿狼一样，不断袭击金军后队。 雪越来越大，天越来越冷。酷寒的天气对蒙古人非常有利，蒙古军队连蒙古高原的暴寒天气都能适应，何况区区河南的大雪。但是金军不一样，他们早已不是当年长白山上射虎搏熊的女真武士，经不起酷寒的摧残。 蒙古士兵外穿羊皮大衣，内穿真丝内衣和牛皮甲，安全又保暖。金军只有单衣铁甲，情况可以套用一句唐诗来说明：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冻得弓都拉不开了。 傍晚，金军抵达离禹州25里的黄榆店之后，再也走不动了。 蒙古大军不给金军喘息之机，不停骚扰撩拨，金军疲于应付。 蒙古人也不用吃饭睡觉吗？ 他们喝马奶，吃奶酪，轮班睡休息，可以保持全天候作战。 五 拖雷大军缠住金军主力的同时，窝阔台率领的中路军攻破河中府，突破了黄河防线，进抵郑州。双方的情报人员很快取得了联系，窝阔台得知金军主力回防汴京，派出一万部队支援拖雷，要求托雷务必拖住金军主力，配合中路军攻占金都汴京。  蒙古灭金示意图 蒙古骑兵快如流星，一天后蒙古援兵就到达了黄榆店。 正月十四日，大雪稍停，完颜合达接到了完颜守绪的密旨：蒙古军队已突破黄河，速速回防汴京。金军离开黄榆店，不顾师老兵疲，向汴京急行军。 为了迟滞金军的进军速度，蒙古大军将沿途树木通通砍倒，以阻塞道路。金军不得不一边清路，一边赶路，还要防备蒙古军队频繁的偷袭，十分狼狈。 终于，金军到达了三峰山。 三峰山位于禹州西南10里处，是一座东西走向、绵延20公里的小山，海拔数百米，因有三个突出的山头而得名三峰山。 金军一到三峰山就被蒙古军队包围了，没错，15万金军被5万蒙古军队包围了。此时，金军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一路被骚扰袭击，精神长期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体能已消耗到极限了。 更悲催的是，大雪又纷飞了。 三峰山附近多麻地，雨雪过后的麻地就是一滩稀泥，金军人马冒着风雪，踏着齐大腿深的稀泥前行，那感觉怎一个酸爽了得？ 而此时，蒙古大军在山下开烧烤派对，还故意把肉香往山上扇。 为避免夜长梦多，拖雷决定解决金军，部下劝阻：兵力悬殊，要不等等大汗的主力吧？ 拖雷：机不可失，等金军到了禹州城，就不好打了！ 蒙古军队围三缺一，弯刀强弓一阵猛攻，金军竞相逃命，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史载：金军遂溃，声如崩山。  蒙古军队用弓箭作战 完颜合达和完颜陈和尚率领数百人突出重围，进入了钧州城。但钧州城很快被攻陷，完颜合达自杀，完颜陈和尚主动请死，移剌浦阿被擒后，拒绝投降，旋即被杀。 三峰山之战，包括忠孝军在内的15万金军精锐，全军覆没，金国的灭亡指日可待，拖雷一战封神。 诡异的是，三峰山之战几个月后，拖雷莫名其妙死掉了，是意外还是谋杀，至今还是一个谜。 六 三峰山之战，蒙古骑兵面对优势敌人，充分利用机动性优势，避实就虚，不与强大的金军正面硬刚，而是灵活运用各种疑兵、疲兵、谍战之策，从士气、体力、补给等方面打击金军，最终在大雪的配合下，反客为主，把金军逼上了预设的绝路，一战而定。 此战，在拖累高超的指挥艺术之下，蒙古骑兵的恐怖作战意志和超强机动性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这也是蒙古大军取胜的关键之处。但是，历史的吊诡之处就在于巧合，如果没有接二连三的大雪天气频频对金军实施降维打击，以拖雷手上的三四万人，吃掉15万金军，是完全不可能的。 雪天作战的蒙古军队 要知道，此时金军战斗力虽然不及蒙古军队，但也是一支散漫腐朽的军队，经过长时间血与火的淬炼，这支部队是能与蒙古军队正面作战并且取得过不少胜利的部队。如果战法的当，天时地利人和，完全可以利用本土作战优势，反制拖雷大军。 古代军队（影视剧照） 但是历史没有如果，只有巧合。这个巧合可能是白登之围的大雾，可能是昆阳之战的暴雨，可能是赤壁之战的东南风，可能是白沟之战的沙尘暴。 老天的神操作，凡人Hold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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