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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同情任何一个知识分子，即使如陆焉识这般几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历经磨难之人。 即使他们失去现实中的一切，起码可以躲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而如冯婉喻这般无可躲之处的女人才是最值得让人同情的。 大多数情况下，一个善良贤惠的女子嫁给一个知识分子无疑是一个糟糕透顶的选择。不仅要无条件的崇拜和服从，还要为他一切言语和行为负责，最倒霉的是他还觉得没自由，处处惦记着红玫瑰和白玫瑰…… 所以，即使没有新制度的迫害，陆焉识和冯婉喻的婚姻迟早会破裂，最好的结局莫过两人冷战一辈子，陆焉识继续过着在外面沾花惹草的日子。 1 “一代代的小说家戏剧家苦苦地写了那么多，就是让我们人能了解自己，而我们人还是这么不了解自己。一定要倾国倾城，一定要来一场灭顶之灾，一场无期流放才能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曾经是爱的。” ——严歌苓《陆犯焉识》 张艺谋拍电影时，将名字改为了《归来》，角色悄然发生改变，主线从陆焉识转为了冯婉喻，从一部描写知识分子的苦难史转为一个女人对丈夫二十年的痴心等待及父女之间的冲突。 冲突的原因在于，陆焉识带给这个家庭的灾难以及，他是一个“无用”之人。无论陆焉识的继母、情人还是他的儿女，都认为他是一个“无用”的人，不同的是前者因为爱他可以包容，后者却赤裸裸的挑明这一点。 “无用”在于中国自古以来都是一个崇尚功利的社会，古时读书人要入仕做官，否则就是穷酸秀才一个，而现当代，上学意味着就是要找一份好工作，挣大钱。 亲戚之间互相打听孩子工作，第一个问题往往是一个月能挣多少？而不是孩子是否喜欢这个工作？如果读完硕士挣得还没有一个杀猪的多，那他过年回家只能默默的把头埋在裤裆里羞愧难当。 陆焉识前半生的幸运在于他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不需要为生存发愁，不幸在于，一旦遇到动乱的年份，他自恃清高，却只会给自己引来大祸，而到晚年一无所有之时，被儿女嫌弃。 不幸的万幸是，他终于活了下来，以一个卑微的劳改犯身份存在，陪伴着已经失忆的妻子。 2 知识分子的生命在于接受知识、分析知识、传播知识，甚至怀疑知识、否定知识，在他接受和分析的时候，他不该受到是非的仲裁。知识分子还应该享有最后的自由，精神的自由。 ——严歌苓《陆犯焉识》 近代知识分子群体严格来讲，始于晚清，盛于北洋，衰于新制度的建立。相对于晚清、民国简单、粗暴的消灭肉体，确立新制度的知识分子们更懂得如何从精神上去消灭。只有同类才懂得如何折磨同类。 对于知识分子而言，“无用”并不会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反而只会使他们更富有“批判精神”，而唯有至亲之人的背叛甚至反目成仇才是对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知识分子身上集贪婪与纯粹为一体，贪婪是因为他们自命不凡，而纯粹则是因为他们始终对人性保持一份难能可贵的信任，可以说知识分子的心理成熟度和儿童无异。 新制度下，夫妻互相揭发举报，亲人互相攻讦，父子势不两立，学生对老师棍棒相加，完全颠覆了中国几千年来建立的道德和信任体系。所以，只有此刻陆焉识才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冯婉喻，并对从前风流之事真正意义上产生愧疚。 3 至多还有一个礼拜，他就会见到婉喻了。他要告诉她，老浪子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回来的。他是被你婉喻多年前的眼神勾引回来的。他太愚钝，那些眼神的骚情他用了这么多年才领略。他再不回来就太晚了，太老了。 ——严歌苓《陆犯焉识》 冯婉喻为了这场爱情牺牲了一切，如果没有她，陆焉识早在1954年时就已经被枪毙。 她本来完全可以跟随时代潮流与陆焉识这个“反动派”一刀两断，却因为爱而坚守二十年的等待，这种等待不是苍白无力，而是拼尽全力的与命运进行搏斗，卑微的守护远方的爱人。 即使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也会对冯婉喻这种行为表示恨铁不成钢的惋惜。毕竟这个男人不爱你，背叛过你，你还牺牲尊严，牺牲肉体，牺牲一切等他回来，你是不是傻！？ 然而，这世间的爱就是来的莫名其妙，只是一旦牵着到利益纠纷或利害关系，这种爱很容易就变成恨。可以说，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为何而爱，却知道为何而恨。 只有历经沧桑的爱才值得我们去感动。所以当陆焉识真正的归来后，我们才会情不自禁的热泪盈眶。 这个世界不会完全按照“有用”或者“无用”划分，也不会完全按照“理性”和“感性”划分，甚至也不是简单的以“对”与“错”进行划分。 陆焉识在没有失去自由之前，他只是浪子陆焉识，拥有一份不美满的婚姻，对新制度发发牢骚，而失去自由后，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才真正的看懂这个世界。 从这个意义而言，一个失去自由的知识分子，才能真正了解到这个世界究竟失去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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