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 田原带走了他所有的东西。她站在这间屋子里。一张床，床板和垫子裸露着，那是一张最简易的单人床，只有一米五宽，这间屋子小，床靠墙放在北面的窗户下，占去了屋子的不少地方。一张带有两个抽屉的桌子，抽屉半开着，抽屉里连一张纸片也看不到，这是一张旧桌子，田原住在这里的时候，桌子上放着一些书，可他没有多少时间看它们。还有墙上挂钉的书架，从那空格里露出的墙壁，把这个书架衬托得更像一个空架子。田原走后，她从来没有走进过这间屋子。她在这栋房子里，早晨出去，晚上回来，她需要安静，需要休息，她有自己的那间屋子就足够了。来青城，她想好了要完完全全地做自己，这个自己是现在的自己，是她来到青城后的自己。为此，他彻底地脱离了过去的自己，连名字也换了。 她站在这间屋子里，田原走的时候，一定拖过地，她看到了这间屋子里的干干净净。她想到自己的过去，和她现在看到的这间屋子那么相像，田原走了，走的干干净净，她那年的离开家，走得更干净。干净得让家人无可奈何，不知道为她怎样的着急和担忧。 但她还是拿来拖布，把这间屋子拖了一遍。这套房子有两个房间，这个房间在北面，小一些。从今天开始，这个房间也属于她，她不再只住着自己的那个大一点的房间。她不只是那一个房间的主人，她是这套房子的主人。虽然这套房子里只有一个客厅，两个房间，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并且，每一个地方，几乎都空着，没有什么家具。可她需要的正是这样的空着的地方。她想，明天她就让人把那个空着的书架，和那张床那张桌子从这里搬出去，谁要就让谁拿去，或者扔到垃圾场里去。她只要一个空房间。 她还要按照空房间的念头收拾自己的那间屋子，把所有她用不着，不需要的东西全都拿走扔掉。她可以让这套房子成为自己想要的空空的空间，而在别处，她再也找不到这样想在的地方。 家，不是她想在的地方，青城也不是，她如今所在的医院也不是，但她可以离开家。离开家到青城来，然后在青城的一家医院里，她曾经想象过青城，该是她想在的地方，可是来了，才知道不是，对于青城，她选择的这家医院，实际上寄寓着她对自己想在的地方的希望，她试图改变这家医院，让它具有自己希望的空间。可是她的希望能最终实现吗？ 她再次想到田原，他从青城回了老家。从某种意义看，他回到了自己希望的空间，那个空间如今十分荒芜，需要田原去改变它的荒芜，但也正是它的荒芜，让田原很容易有了自己更大的希望空间。 而她呢？医院，或者说医疗，如果说，她在这里寄托自己的希望，可这个空间岂止荒芜！她能把那家医院像拖地板一样，让它变得干干净净，像自己希望的那样？ 她和方宁在田原家及他家的那个村子，还有相连的几个村子等了一星期时间，她很羡慕田原能那么容易就回归到了自己希望的空间里去。她想到杨大爷，给水团团长，村书记，还有田原的父母、伯父和同学。听田原说，他们都对土地怀有朴素的情感，就是说，虽然他们那个村子里只剩下十几口人，但那个到处都是荒芜田地的乡村，有着田原希望的空间的内在支撑，正是它的存在，让田原看到了自己的希望，对自己的希望充满了信心。 张方想，不用灰心，她一边拖地，一边对自己说：我不是有一个比田原更容易回归的空间吗？我可以把这套房子改变成我自己希望的空间。这并不表明我的渺小，其实我本来就很渺小，能在青城拥有这样一个空间，不也应该很满足吗？ 看着每一个房间都拖得干干净净，她很满意，她拖了三遍，脸上渗出了一层细汗。她想，也许，我只能把这个房间改变成我希望的空间，一个人实在渺小了，但她对自己的作为很满意。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