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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晋南北朝人物志（八）-刘琨 刘琨被处死的那一天，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鸡鸣；如果他听到了的话，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想到，几十年前他和自己肝胆相照的兄弟，一起闻鸡起舞的光景。只可惜，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兄弟，也再也没法起来舞剑了。  是的，世人皆知祖逖是闻鸡起舞的主角，殊不知他每天早上叫起来跟他一起晨练的正是刘琨； 世人皆知刘备是中山靖王之后、西汉景帝玄孙，却不知刘琨也是地道的中山靖王的后人，而且他还是翻得出家谱的。  只不过，虽然是汉室后裔，刘琨却没有刘备那么誓死终于汉朝，甚至在东汉覆灭了以后还要自己搞个3.0版本出来。他们这一支，打他爷爷起就开始给曹魏打工，他爹也是魏国的大臣，等到刘琨出生的时候，魏和蜀汉都没了，全都变成晋朝了，他也就更没可能去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了。 不过，虽然不是宗室成员了，刘家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还是有的。刘琨小的时候，也就不用和他那位远方亲戚刘备那样织席贩履，而是活跃在都城洛阳的各大名流沙龙，早上能和贾充的外孙子吟诗作对，晚上又成了晋朝王思聪石崇的座上宾。年轻时候的刘琨，可谓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整个一京城大少爷。  在晋朝，做少爷可不是白做的，那意味着你是要出仕做官的。对于刘琨来说，他当然乐得进入公务员队伍，和更多的官老爷们打交道了。不过，险恶的官场和西晋的政潮会让刘琨知道，不是谁都能担得起这个责任的。 很快，八王之乱爆发，刘琨瞅着赵王司马伦不错，就投靠了他，还帮着他一起废了司马衷。结果没过几天其他王爷就把司马伦给赶下台了，刘琨这个从龙之臣立刻就变成了头号政治犯，多亏了他们家家大业大名气大，才捡回来一条命。  不过，刘琨也就因此因祸得福，走上了一条正轨。此后，他不怎么掺和那些杂七杂八的司马们的活动了，专心致志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而在这一期间，他也结识了他一生的伙伴——祖逖。 祖逖和刘琨闻鸡起舞的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详。而他们为什么要闻鸡起舞呢？一般都没人提。那我就来告诉你——因为当时时局实在是太坏了。  祖刘二人闻鸡起舞的时候，是晋惠帝被迫迁都到长安的那一段时间。当时的长安已经凋敝得一塌糊涂，以至于这两位主簿（刘琨还是二千户侯）都只能挤在一张床上睡觉。而不久以后，司马衷被害，晋怀帝司马炽上台，形势就愈发混沌了： 对内，八王之乱还没有完全结束，各种天灾人祸更是导致生产被破坏的惨不忍睹；对外，李特、刘渊已经纷纷称孤道寡，鲜卑人也在不断南下，五胡乱华的初步格局已经形成，华北已有近半土地沦陷于胡人之手。 在这样混沌的条件下，作为当时为数不多有能力的官员，刘琨被安排了一个极其重要且艰难的任务——出镇晋阳（今太原），并积极开拓敌后根据地，给他的头衔是并州刺史、加振威将军，护匈奴中郎将。  这些头衔看起来很光鲜，其实全是虚的。当时晋朝手里，并州基本就只剩一个晋阳了，振威将军也不过就是个虚衔，至于护匈奴中郎将就更是纯粹的自欺欺人——匈奴人刘渊都建国为汉了，你还护个屁啊！ 咱们都这么想，刘琨估计也不会比咱们乐观到哪儿去。实际上，等他上路以后，他就会发现，情况远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的——因为比他想象的还惨。 刘琨年轻的时候就有一手好文笔，他的文章也很有魏晋时期的风采。那我们就来读一读他在赴任途中给朝廷上的表奏，来了解一下当时从洛阳到太原这一路的情形：
你看，刚一出京畿地区，就有胡人在收过路费；稍微走远一些，就有集聚数万的胡人占山为王。而曾经有过繁荣的太康之治的晋朝，已经沦落到了“十不存二、鬻卖妻子”的地步了！  然而刘琨没有气馁，他反而认为在这种民不聊生的情况下，可以利用民心，在北地招募“劲弓良马勇士精锐”，以晋阳为根据地，逐步向外蔓延，建设成敌后的根据地，稳扎稳打的收复丢掉的国土和民心。而糊涂的晋朝朝廷这一次也难得通情达理一把，同意了他的请求。 而刘琨也就真的没让刘琨失望。他来到晋阳以后，亲自主抓生产，自己下地拔草栽秧，添砖加瓦，一点点把破败不堪的晋阳装点的重新繁荣了起来。同时，刘琨张开怀抱，欢迎各路汉人流民前来投奔自己。一时间，晋阳成了北方流民心中的绿洲，刘琨也就越做越大，成了晋朝在华北最重要的一大奥援。  然而，大好的形势让刘琨也逐渐忘去了初心。早先雄心勃勃要以晋阳为中心逐渐收复华北全境的他，逐渐陶醉在了自己营造的这一片沙漠绿洲之中，不再积极进取；而生产刚刚恢复不久，他就开始大搞排场，重新恢复了自己的贵公子排场，全然不顾还有多少人饿着肚子等饭吃。一天之内，虽有数千人涌入晋阳，却也有同样规模的人口离开晋阳，这正是刘琨善于拉人而不善于留人的表现。 而彼时的晋朝，也实在无力再顾及刘琨那边的情况。他们只能给刘琨头衔还一些有限的赏赐，却根本没法给刘琨想要的粮草、兵马，甚至在政不出京城的条件下，连政策都没法给刘琨。这让刘琨只能坐困愁城，徒然苦熬。 《世说新语》里有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一个月夜，匈奴人围攻晋阳，而刘琨手里根本没有那么多能和敌人野战的力量。这位儒帅急中生智，想起项羽四面楚歌的典故，干脆抄起一支胡笳吹起了《胡笳四弄》，听得那些匈奴人纷纷落泪撤退，晋阳之围由此而解。这个故事很有浪漫主义色彩，却也客观反映了刘琨当时手里是真的没人啊！  客观条件奇差，主观又缺乏能动性，这样的晋阳虽然是绿洲，却也脆弱的只要一阵沙尘暴就可以摧毁。果然，在永嘉之乱后不久，前赵大将、后赵太祖石勒就帮刘琨搬了个家，顺便也把他经营十年的晋阳掠为己有。 失去晋阳老巢的刘琨只能在北境四处寻找奥援，很快他就又寻找到了一位盟友——段氏鲜卑的酋长段匹磾。这位老兄一直心向晋朝，也很钦佩刘琨的为人，两人一见如故，结为兄弟，共同在北方展开游击战。 然而，明明是弱势一方和客人的刘琨，却老是想着鸠占鹊巢，甚至在段氏鲜卑内讧的时候蓄意挑拨段家人父子相残，以达到自己控制段氏鲜卑的目的。结果，耿直的鲜卑兄弟自己闹完了，就一起准备收拾这个汉人了。  偏偏这个时候，南方的东晋又爆发了王敦之乱，王敦也不知道和刘琨有什么仇，反正就是矫诏要段匹磾弄死刘琨。本来还在念及结义兄弟之情的段匹磾一看南方的皇帝都给了必杀令了，那就再也没有什么话说了，流着泪绞死了刘琨。 而在这个时候，刘琨真真正正展现了他魏晋名士的风度。他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破口大骂，而是写下了一首五言诗。我想，在他提笔挥就的时候，心情应该是平静的：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西晋建武二年，东晋太兴元年，公元318年，纨绔子弟、洛阳名士、并州刺史、振威将军、护匈奴中郎将、司空、汉民族和晋朝的大英雄刘琨遇害，年仅四十八岁。 值得一提的是，杀掉刘琨的段匹磾虽然是个鲜卑人，却始终对晋朝忠心耿耿，在他战败被擒以后，拒绝了敌人所有的威逼利诱，始终穿着晋朝赐给他的衣服，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讲完了刘琨的故事，可能有人会有疑问：为什么318年有两个年号呢？这是因为这一年，西晋灭亡，东晋开始。而西晋的最后两个皇帝——晋怀帝司马炽和晋愍帝司马邺，则是我们下一期要讲的人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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