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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塞拉姆城——噶尔丹的西征惨败

 斯郎曲培卓拥 2019-03-23

哈萨克与卫拉特的宿怨

哈萨克汗国巅峰时期的人口约在130-170万之间,作为一个游牧国家看起来是不少。然而200多万平方公里的面积,足足是外蒙古的接近两倍。中亚草原僻处内陆,植被稀少,人口自然比起蒙古大草原要更加分散。

雪夜塞拉姆城——噶尔丹的西征惨败

哈萨克汗国

哈萨克汗国自称汗系来自金帐汗国,是术赤的后代。但是中亚经过了帖木儿帝国的突厥化变革,早已褪去了蒙古人的痕迹,所谓的黄金家族血统在此基本起不到凝聚的作用。这就注定了,哈萨克汗国的统一必须要靠英主来维持,不然必然会走向碎片化和纷乱。

哈萨克人开局可以说猛如虎,昔班尼汗被萨法维王朝的伊斯玛仪一世击毙后,乌兹别克汗国损失了大半疆土,而且长期处于北方的哈萨克人,南方的波斯人和东方的莫卧儿人的三重威胁之下。更糟糕的是,相对于哈萨克汗国的英主迭出,定居化的乌兹别克汗国虽然人口上颇有优势,但内部却不断陷入分裂,往往只能以一城、数城的封建主之力抵御哈萨克人的入侵。

1598年,哈萨克塔武克勒汗率十万大军入河中地,占领了阿合锡依、安集延、塔什干、撒马尔罕等城,并围困了布哈拉。但是塔武克勒汗的飞扬跋扈,激起了乌兹别克各地封建主的联合反抗。他们组织起联军,抵御哈萨克人的入侵,在国力的优势下,成功收复了失地,塔武克勒汗在战斗中身受重伤,回去之后不久就伤重去世。不过,哈萨克人仍然保留了之前攻占的塔什干,哈萨克人一直控制塔什干到哈萨克汗国被俄国所灭。继承塔武克勒汗地位的是另一位英雄好汉叶斯穆汗,他向南与布哈拉汗国(即乌兹别克汗国)战争,保卫乃父夺得的锡尔河沿岸重镇塔什干,经过数次拉锯战,击溃了乌兹别克人和阿富汗人的联军,平定了塔什干的反叛势力,向东则为了七河流域和卫拉特人激战,不但击退了卫拉特联盟的入侵,更是联合喀尔喀人给予卫拉特以巨大打击。

叶斯穆汗的儿子江格尔汗和乃父一样善战,且以骁勇著名。看起来哈萨克人的英主政治仿佛要延续下去,但实际上,他们接近两百年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哈萨克人和卫拉特人算是宿敌了,七河流域本身上游部分就是哈萨克人自卫拉特人处夺来的,而1537年哈萨克的托格穆汗也曾被卫拉特人打败身死。两者恩怨连绵,边界分割更是一笔烂账。

上一代的纷争

1635年,巴图尔珲台吉继承准噶尔部主之位,成为卫拉特盟主。比起后来他的愣头青儿子噶尔丹,巴图尔珲台吉更擅长运用政治手腕。

1616年,还只是王子的巴图尔珲台吉就曾经奉父命率军入侵哈萨克草原,一头撞上当时正值鼎盛的哈萨克汗国,自然是被叶斯穆汗打得惨败。吃一堑长一智,巴图尔珲台吉知道光靠卫拉特的力量无法奈何哈萨克人。

巴图尔珲台吉上台第一件事就是和打了数十年的喀尔喀人化敌为友,有财一起发。僻处漠北的喀尔喀人无法劫掠中原,生活穷窘,哪怕扩张不了牧地,对于跟着卫拉特人劫掠哈萨克也很乐意。不过江格尔汗见招拆招,和布哈拉汗国化敌为友,又与吉尔吉斯人结盟。双方的第一场决战在吉尔吉斯人的地盘上打响,巴图尔珲台吉率领5万卫拉特-喀尔喀联军与哈萨克军作战。

江格尔汗用600手持奥斯曼火器的神枪手在隘口设伏,打了巴图尔珲台吉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大军压上,巴图尔珲台吉虽然联合了喀尔喀人,依然大败而归。巴图尔珲台吉败后痛定思痛,开始和沙俄接头,获得了更多的火器。1652年,巴图尔珲台吉卷土重来,这次是在冬天发动攻势,广袤的哈萨克汗国一时间兵力无法集结,江格尔汗只能率领少数精锐部队迎战。

然而准噶尔-喀尔喀联军的火器已经胜过了哈萨克人,首先是哈萨克人的盟友吉尔吉斯人在准军庞大的数量下溃败,而后哈萨克稀少的具装铁骑在火线扫射中死伤惨重,江格尔汗也因为恃勇轻进,来不及撤退而被一枪打死。大汗战死沙场无疑是极为要命的,因为江格尔汗来不及选定继承人,国内各部落、城邦纷纷割据,哈萨克草原上硝烟纷起。

好在准噶尔雄主巴图尔珲台吉在击杀江格尔汗的次年也就是1653年便去世,其子僧格继位,此君也是个愣头青,为了边境上的纠纷与沙俄死磕,影响了准部的火器来源。虽然在干预喀尔喀和叶尔羌汗国的内政上有所成效,但并没有获得多少财富和牧场。(巴图尔珲台吉虽然和沙俄也有冲突,但一直保持克制来确保能够从沙俄获得想要的利益)因此僧格招致族人不满,终于1670年被谋杀,由于噶尔丹在随后被拥立为准部汗王,清朝的资料把杀兄之事算在噶尔丹头上,但实际上僧格被杀时噶尔丹还在西藏当达赖的徒弟,做活佛念经。

僧格在位的17年哈萨克人获得了喘息之机,江格尔汗众多儿子之一的头克汗花了十多年,才勉强收拾下乃父死后国家四分五裂的乱局,但国力和凝聚力已经严重削弱。

噶尔丹西侵

而隔壁噶尔丹上位并坐稳位置后,第一件事则是发兵吞并了南疆的叶尔羌汗国。他忽略了老哥僧格时代掺和叶尔羌内政已经削弱了叶尔羌的凝聚力,只当自己是战神。这时候准部全据新疆,国力大增,噶尔丹又修复了和俄国人的关系,决定重启和哈萨克人的战争。

与老爹时代不同的是,他并不打算叫上喀尔喀人,而是准备吃独食。而且之后他还会攻击喀尔喀人而招惹上大清(我们都知道),导致准噶尔从噶尔丹时代一直到灭亡都面临东西两面受敌的处境。吞并叶尔羌之后,准噶尔财力大增,火器数量暴涨,骑兵的盔甲武器也得到了很大改善。

噶尔丹志得意满,厉兵秣马,于1681年发兵西侵,一路势如破竹,打败哈萨克和吉尔吉斯部落兵,攻向锡尔河上游的重镇塞拉姆城。 塞拉姆城位于当代哈萨克斯坦与吉尔吉斯斯坦的交界处,是塔什干的屏翼。前面我们已经说了,塔什干是哈萨克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乌兹别克人手中夺得,人口众多。假若准噶尔人拿下了塔什干,那就捏住哈萨克人的命门了。

雪夜塞拉姆城——噶尔丹的西征惨败

塞拉姆城

血战塞拉姆城

噶尔丹计算了时间,抵达塞拉姆的时间正值严冬,这是师其父巴图尔珲台吉冬日奇袭的故智,冬天不利于结构松散地域广袤的哈萨克人集结。

但是冬天对于远道而来的准噶尔人来说,却是有利有弊。大雪纷飞中,准噶尔骑兵如同风电,逼近塞拉姆城,将城池围困了个水泄不通,四面围攻。塞拉姆城中兵少力弱,支持多日,终于坚持不下去,当下派出使者,要求开门投降。噶尔丹当然也不想继续损耗兵力,于是欣然允诺。当然他也是见过世面的,入城时如临大敌,提防城兵躲在建筑物中发起伏击。然而无声无息之间,头克汗早已借着大雪掩护,悄然而至。

他来不及召集太多士兵,除了哈萨克汗国精锐的大汗亲卫和少量轻骑之外,头克汗只收拢了部分东南部噶尔丹打散的哈萨克和吉尔吉斯部落兵驰援塞拉姆。但是他们之前隐藏在山地之间,就埋伏在塞拉姆附近,休养元气。冬天不利于侦查,噶尔丹竟然对于援军的接近毫无察觉。当噶尔丹准备接收城池的时候,正是大雪之夜,塞拉姆内外一片银装素裹。哈萨克精骑悄然而至,突然间火把纷举,城门大开,城内外呼喝喧天。

雪夜塞拉姆城——噶尔丹的西征惨败

噶尔丹

噶尔丹大惊失色,知道中计,当下发号施令,让战士们回身抵挡。这时候大雪已经停了,准噶尔火枪手排成队列,万枪齐发,一时间枪声震天。 但头克汗已经驱赶着来自锡尔河沿岸绿洲城市的步兵,在前方吸收火力。 哈萨克步兵的来源是一般是从城市和农村征发来的定居居民,或者直接让部分牧民下马步战。他们装备普遍很差,是用填平壕沟的货色。他们使用的武器有弓、矛、斧、圆木盾牌等等。

在准噶尔人的齐射下,这些可怜的步兵自然是死伤枕藉,但他们的牺牲,也吸收了准噶尔兵最凶猛的第一波火器杀伤。

噶尔丹的惨败与卷土重来

头克汗下令步兵散开,而后出动最精锐的可汗亲卫队。哈萨克财力有限,具装骑兵很少,他们一般不使用骑兵集群冲锋所用的骑矛,而使用厚重的战斧和骨朵。对付盔甲更加厚重的乌兹别克具装骑兵时,哈萨克人的战斧、战锤可以透过敌人的战甲杀伤敌人,并剥下盔甲卖钱。所以哈萨克具装骑兵更重视个人格斗技巧而不是整体的配合,阵战有些乏力。

雪夜塞拉姆城——噶尔丹的西征惨败

哈萨克骑兵

好在城内狭窄,本也不需要阵战。哈萨克亲卫队踏着积雪冲向准噶尔军,斧锤挥舞,杀进准噶尔火枪手阵中,顿时红色与白色如同雨水一样纷溅,将雪夜染成一片斑驳。而后他们继续割麦一般收割轻甲的准噶尔骑兵,摧枯拉朽。城内的守军也自四面八方浮现,用弓矢和火器袭击准噶尔人。噶尔丹大呼失策,只得丢下部分士兵送死,勉强突围。好不容易和城外留守的军队接头,杀出城外,准噶尔骑兵们又在逃离的过程中慌不择路,纷纷坠入雪坑,在哈萨克人的追杀下死伤枕藉。

这一战噶尔丹损失了5000以上的战兵,但他“丧师返国,未尝挫锐气,益征兵训练如初”,并遣使警告,“汝不来降,则自今以往,岁用兵,夏蹂汝耕,秋烧汝稼,今我年未四十,迨至于发白齿落而后止”。

头克汗虽然出其不意地以少胜多,使得噶尔丹跌得头破血流,但元气未复的哈萨克人,在国力上比起准噶尔还是有不小差距。卷土重来的噶尔丹经过数次激战,终于在1684年攻破了塞拉姆城,巴尔喀什湖以南的七河流域和楚河流域也落入准噶尔人的控制下。

战果有限

但是噶尔丹的兵锋至此也无法再进,塔什干近在咫尺亦无法取得,他对于哈萨克汗国的战果终究有限,即便是锡尔河上游的占领也不过一小部分而已。

无法继续打开局面的噶尔丹,决意东侵喀尔喀,结果东征削弱了他对北疆的控制,其侄子策妄阿拉布坦借机自立,噶尔丹也在策妄阿拉布坦和清廷的夹击下走向了穷途末路。

后记

噶尔丹死后,头克汗收复了塞拉姆,策妄阿拉布坦却又派出名将大策凌敦多布入侵哈萨克,打败了头克汗,甚至将头克汗的儿子抓到西藏达赖喇嘛处,接受佛法的感化。

1715年,头克汗在忧虑中离世,其子凯普汗骁勇似江格尔汗,在阿亚古兹之战击败准噶尔军,阵斩其将领诺颜阿尔斯兰,收复部分失地。但在1718年,凯普汗失败,战死沙场,哈萨克汗国内部一片混乱,又遭遇雪灾,准噶尔人再次来犯,在大策凌敦多布的指挥下,终于夺取了塔什干,迫使哈萨克向准噶尔称臣。但是哈萨克人极为坚韧,1727年策妄阿拉布坦去世,凯普汗之弟波拉特汗马上又组织军队,收复了塔什干。

1732年出使噶尔丹策零处的俄军少校乌格里莫夫报告称:塔什干城,现在并不归准噶尔所有,它或是独立,或属于哈萨克帐落…然而1729年波拉特汗的去世,导致哈萨克再没有一位能镇住全局的领袖,随着1732年准噶尔与清朝议和,哈萨克的梦魇也到来了。彻底陷入内乱的哈萨克,东部遭受准噶尔铁骑的横扫,西部则向沙俄寻求庇护。这种局势一直持续到大策凌敦多布去世,准噶尔失去了他们的战神。

哈萨克新崛起的阿布赉汗曾经被准噶尔俘虏,后被释放,他一边向噶尔丹策零称臣保存实力,一边用外交手段重新凝聚哈萨克人。随着噶尔丹策零在1745年的去世,阿布赉汗迅速收复全部失地,并介入准噶尔的内斗,一度率军进入准噶尔汗国的首都伊犁。至于准噶尔如何坚持作死以至于自爆到阿布赉汗都无法预测的地步。综合准噶尔和哈萨克的战争,我们可以看到,准噶尔国力占优,而哈萨克人力资源有些优势,纵深广大。

如果噶尔丹继位后,能够修复与喀尔喀的关系,延续巴图尔珲台吉时代有酒有肉与喀尔喀人一起分享的国策,通过召集喀尔喀人增加兵源,或许真有希望吞下哈萨克,称霸内亚。在准噶尔汗国的历史上,也只有巴图尔珲台吉称得上战略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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