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侥幸而已

 窗前飞雪 2019-03-23

   上周五下午回老家,接到澳大利亚的越洋电话,“南半球”先生的母亲因寒热头痛向我索方求治。她在当地请西医看过,寒热依然,转服中药,依然寒热,且头痛如裂,无寒战、鼻塞、咳嗽等症。那里时值夏季,暑热、暑湿正在嚣张之时,从其症状分析,正符合此种推测,于是我请她把正在服用的中药方上的药,逐一报来。石膏清气分实热,大热、大汗、大渴、脉洪大或胃热炽盛才可应用;生地清热凉血,但有助湿之虞;柴胡解肌,适用于寒热往来,鳖甲用之似乎过早……。于是去石膏、鳖甲,以川石斛易生地,以银柴胡(专清虚热)换柴胡,用藿香芳香化湿,以苦丁茶、夏枯草、蔓荆子清热、疏风止头痛,以白薇助青蒿、银柴胡退虚热……。我说她记;她说,我核对完毕,才算完成此次电话开方的任务。

   周一上午,越洋电话追至上海,说其寒热当夜即退,至今未见复发,唯入夜汗出。于是我又口头开方,她又用笔记下;我再重背一遍,让其一一核对,任务又完成了。对于上周五所开出之药方,我把握不大,因为仅问症而得,撮症而出,四诊中只有一,而缺望、闻、切,虽有电话连着,光缆不是红丝,不能牵线搭脉,如今寒热得退,侥幸而已。眼下这出虚汗一症,治其相应容易些了。

   郎中并非神医,仅在前任医者所走之道上,辨个远近,借个参照,作些修正罢了。郎中所以能得到南半球先生的深深地感谢,也只是知己知彼而已。南半球先生之令堂,在去澳大利亚前是我们医院所在地的镇政府的会计,也是我的老病友,对于她的身体情况我比较熟悉,对她的病史我也掌握,所以问病开方,虽不中,亦不远矣。多年前,她因形寒低热,在悉尼久治不愈,来电求治,我借电话而再三问症,揣测其因咽喉炎作祟,口拟一方,见效神速。她们开玩笑地要我去那里设个门诊,要不是我舍不得老母妻小,去了那里,这几年里,“分”肯定比在国内好扒。

   说来也怪,在澳大利亚当中医比做西医容易得多,只要有一张中医院校的文凭,当局就承认你;只要白纸上写着中药名,中药店就可照纸配药,药费也可报销。我们国内的制度便没有那么松懈,有资格证书不算,还得有正规的处方,有时效限止,因此吃中药并不像他们那样轻而易举。再说,在澳大利亚的中药店里,中药的备货都比较齐全。就拿我周五所开的白薇一味,在我们镇上数十家中药店里,碰运气,你才能配上它。

   说到这里,郁在我肚子里的牢骚禁不住在手指间流出来了。在我们这个以中医中药为国粹的地方,眼下,当个基层中医相当地吃力。而这力气都化在中药店的撮药先生们身上,因为现在能完全看懂中药方上药名的小药店中的人已不多了(多数是详出来、拆字拆出来的),完全掌握一药多名的人更不多了,加之备药有限,缺货常有,要配全一张中药方的药反倒成了稀见。过去在医院上班,我的套路,中药房熟透,矛盾虽有,解决起来便捷。如今,我居无定所,药方又不定点而配,困难叠见。于是,字迹端端正正,药名规规范范,若用冷僻之药,药方背面要写上其别名或代用品。这还不够,又把手机号告知病家,一旦配药时犯难,我可随时作答。这电话几乎每周都要发挥作用。一次处方中用带皮槟榔各12克,来电说:槟榔从不带皮。我告知,大腹皮是槟榔的壳皮,所谓带皮槟榔,即大腹皮、槟榔两样也。前一周开了常用的旋复花,旋复梗,来电说:后者没有。问金沸草有吗?有。那就是旋复梗。我复问:金沸花有吗?没有。那就是旋复花。唉!化我的话费,给他们上课。上周六赴乡下出诊,又开旋复梗一味,因需代煎药(真空包装的),去镇上最大的药店配。来电告知:处方上第一味药没货。要死快哉,极常用、极普通的药都不备,你说这中药房开来做啥!

   领导全国中医药的领导们抓的是大方向,搞的是有声势的运动,眼盯的是他们脑袋中虚构好的美好前景,对如今基层中药从业人员的素质、中药店的现状,病家要配药求全的困境等等,他们知道多少?不掌握,哪来对策?没有对策,退化必将加速,衰亡在所难免。在如此环境下工作着的中医们,要凭中药处方去治好病人的病,还需侥幸中之侥幸。病人想依赖吃中药让自己的病治愈,除了靠医生外,还得靠自己的额角头,还必须有为配全药方上的药而具备的锲而不舍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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